一瞬间,那种撕裂般的头痛又来了,伴随着天旋地转,喻兰川的脸变得模糊,无数画面碎片忽然涌入脑海,前世今生都缺失了的一段记忆,居然就这么回来了。
田老太手里拿着几页纸,大声地叫着,恶毒下流的语言纷至沓来,田橙不停地后退着,直到靠在墙上退无可退。
“他说是你个贱货自己去勾引他的,他根本看不上你个小骚货,你一个闺女家的去勾引人家,跟人家滚草垛子,都是你娘那个不要脸的教你的,你爹还是烈士呢,你丢尽了你爹的脸!”
田老太口沫横飞地说着,掏出一只钢笔拍在桌上:“这是喻家那小子给我的,和这些反动歌词一样,他说他压根看不上你,跟你只是玩一玩的,你要是再去找他鬼混,我就去公社,去县上举报你俩!你爹的脸,咱田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不可能的……”田橙听见自己喃喃地说着:“我没有,他不可能这么说,他不是这种人……”
虽然从来没有挑明了说过,甚至连手都没有拉过,两个年轻人却都能从对方的眼里行动里,感受到浓浓的倾慕和爱意,那些伴随着他们的琴声和歌声,其中蕴含着多少深情。
喻兰川他怎么可能这样?他不会的!
“怎么不可能,喻家那小子都说了,这些外国的歌词,都是你抄的!还有这个,他说这个是外国的流氓歌词,田橙你这不要脸的,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东西!”
几页歌词被拍在油腻腻的炕桌上,田橙目光扫过那几页纸,都是她的字迹,是的,是她抄的歌曲。
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成,却还倔强地不愿承认这现实:“我,我去找他,我要问问他……”
“还问什么问,你再和他来往,我就去公社,去县里告他,告他糟蹋了你,还教着你唱外国流氓歌!”
田老太抖着那几张纸:“我不认识这些字,这是他自己承认的!是他自己说,你拿流氓歌来勾引他!你这不要脸的货,告诉你,咱可不能承认是你主动的,到县里告状的时候,你就说是他勾引你的,是他先唱的这些歌,你写的这些,我都撕下来了,他没有证据的!”
田橙无力地拿起那些纸张,还有旁边放着的那只钢笔,这是只英雄钢笔,这只笔她很熟悉,这是喻兰川的钢笔,所有的歌词都是她和喻兰川两人用这只钢笔写下的。
田橙自己没有钢笔,只有别的孩子用剩下的铅笔头儿,有时宋秀致有了余钱,给她买只圆珠笔芯,把笔芯和小木棍缠起来,做成一只简易的圆珠笔,就够她高兴半天了。
这只钢笔是喻兰川的宝贝,从来都保护得很好,除了田橙和他自己,别的人拿不到这只笔的。
田老太还在愤怒地叫嚣着。
田老太说的没错,老太婆不识字,更不知道这些歌词的出处,事实上别说田老太,就连田橙的母亲宋秀致,也未必能知道这些歌词的出处,知道的只有喻兰川本人和田橙自己。
天旋地转,田橙知道田老太没说谎,老太婆骂得不过瘾,抄起立在门后的顶门棍,劈头盖脸地朝她打过来。
“打死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眼睛瞎成这样,看错了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想死?想得倒容易,去,把这盆衣服洗了!你死了,你爹娘和老田家还得跟着你丢人,想得倒美!”
冰冷的水,满盆的衣服,比水更冰冷的心,等她洗完衣服去院子晾的时候,脚一滑摔倒了。
正好,死了算了,这样意外死了,爹娘也不用跟着她蒙羞,也不用担心喻兰川会被田老太告了,这些纸上,都是她的字迹。
前世的田橙醒来时,忘记了过去的事,忘记了和喻兰川有关的一切事情,一心只想着离开田家,离开上田村,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痛苦的地方。
今世的田橙醒来时,也忘记了和喻兰川之间的事,但她有着后世的记忆,知道自己如果不作为,母亲和弟弟,还有自己将会有着什么样的悲惨命运。
上一世的她年轻而无知,也低估了所谓亲人的恶毒程度,重生而来,田橙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无力地靠着树,她缓了一会儿,才说:“你什么时候发现这些纸被撕去的?”
“就是你摔了头的前一天,”喻兰川很肯定地说,他记得很清楚:“队里晚上开会,我去做记录,回来时就发现笔记本被撕掉了几页,还有我的钢笔也不见了,笔记本上放着我送你的这只发夹。”
他伸出手,红色的塑料发夹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依旧是那个半蹲半跪的姿势,平视着田橙:“我正打算第二天去问你呢,就听说你摔了头,再后来,你就忘了过去的事,不理我了。”
田橙知道这事儿中间有误会,只是有一点她还不明白:“那,你跟说谁过这个笔记本的事?”
前世的她年轻无知,被田老太几句话就吓破了胆,当然如果不幼稚的话,也不会被田橙顶替了上医专的名额,直到十几年后才知道。
可如今重生而来,即便她还是那么幼稚单纯,至少,她不会在同一件事栽跟头,至少她知道未来后世的走向,不会被田老太几句话就吓住。
更不会相信田老太的胡言乱语。
只是究竟是谁撕了笔记本,又告诉田老太,这些是流氓歌曲的?这件事,不大不小的,也是个罪名。
喻兰川也觉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橙子,你的意思是,这些纸页不是你撕去的?”
田橙微微点头:“我没撕,这个发夹,也不是我还给你的。”
喻兰川微微蹙起眉头,深邃的眉眼锐利如刀锋:“这事怪我考虑不周,我以为……”
他以为是田橙做的,因为发夹的存在,他没去追究丢失的歌词,以为是田橙撕走了歌词,放下了发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