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美玲心里一跳,转头去看主任,见主任沉着脸看看药方,再看看她,她立刻就急了:“哎,你胡说什么,我在这儿呆了一年多了,抓过的药不计其数,怎么会漏抓?你自己漏抓药不道歉就算了,还血口喷人!”
宋秀致心里恼火,平时王美玲处处挤兑她,指着她做活儿也就算了,现在索性当着主任和病人的面给她栽赃,饶是性子再怎么软弱和善,宋秀致也不肯不明不白地认下这失误。
她没跟王美玲吵,转而去问大妈:“同志,您刚才说,看见我和她一共抓了二十七味药,您记不记得我俩各自抓了几味药?”
没想到她来这一手,王美玲登时脸色一白,大妈看看这情形,也明白了几分,只是不知道这里头具体有什么讲究,便老实说了:“你抓了十二味,她抓了十五味,我记不住药名,但一直数着呢,怎么啦?”
宋秀致把处方推到王美玲面前:“从你那边开始数,柴胡是第九味,怎么可能是我漏掉的?”
药房里,经常两人合抓一个处方,为了防止重复或漏掉,都是一个按正序从前往后抓药,一个按倒序从后往前抓,在某一味药两人遇到的时候,互相对一下就算抓完了。
王美玲抓了十五味药,柴胡在第九味,那自然就是她自己漏抓了药,可笑的是,不知是她自己没意识到,还是她欺负人习惯了,以为宋秀致还会忍气吞声替她顶下这个锅,竟然倒打一耙,把事情栽在宋秀致头上。
当着主任的面,宋秀致不愿意给她难堪,王美玲反倒不依不饶的,拉着宋秀致,非得要她给患者道歉不可。
这不,硬生生地把泥人逼出了土性子。
主任看看处方,再看看一脸难堪的王美玲,低眉顺目的宋秀致,鼻子里哼了一声走了。
外边大妈喊了起来:“哎,你快点给我装药呀,刚才药不全你们装得倒快,现在药抓全了,反倒没人管了,咋地,为人民服务就是这么个服务法啊?”
宋秀致一言不发开始装药,王美玲想说什么,看看外边一脸不耐烦的大妈,再看看主任的背影,终究是没说话。
把药装好,拿到窗口递给大妈,特意叮嘱了煎药的注意事项,宋秀致在窗口坐下来,开始整理处方,大妈却没走,站窗口半天,憋出一句话:“不好意思啊,同志,我刚才错怪你了。”
宋秀致抬头笑了笑:“没什么的大妈,煎药之前记得先用凉水把药泡半小时。”
“哎,哎,我记得,同志你这服务态度真好!”大妈瞅瞅宋秀致再瞅瞅王美玲,嘴里咕哝着什么,抱着药袋离开了。
主任走了大妈也走了,王美玲松了口气,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反反复复地说些什么乡下人,穷酸之类的话,宋秀致就像没听见似的该做什么照样做什么,反倒另一个女同志名叫张瑞的看不下去了:“行了,少说几句吧,还上班着呢。”
王美玲一噎,这张瑞也是走后门进来的,平时也没少跟着她使唤宋秀致,今天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再转脸看向另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是负责补充药材的,平时跟她也算聊得来,这时搬着一袋药材进来,脸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根本不看她。
怎么啦,不就是漏抓了一味药么?
王美玲很是不解,然而也知道自己犯了众怒,鼻子哼了一声,去桌子边坐下了。
宋秀致整完处方,就去挨个地拉开药抽屉,检查里面有没有需要补充的,张瑞在桌边坐下拿起单子:“你说我写,咱俩一起理药。”
“好,”宋秀致也不多废话:“海螵蛸。”
张瑞在药单上写好,随口问:“小宋同志,你是自己来京都了,还是全家都搬来了?”
“记一下,马勃也不够了,”宋秀致拿起装着马勃的袋子看了看,说:“我全家都搬来了。”
“你家孩子多大了,上学怎么办?”张瑞记下药名,随口问。
“神曲和焦楂,“宋秀致合上抽屉,说:“女儿已经大学毕业了,正在实习,儿子上初三,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了。”
张瑞来了兴趣,晃着笔头:“你女儿是大学生啊,今年毕业,我算算,是第一批大学生吧,在哪个学校学的什么专业,分配了没有?”
说起田橙,宋秀致的话也多了起来:“她在京大医学系,学的临床,现在附院实习,分配的事还没定下来呢。”
其实田橙能去附院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是宋秀致为人谨慎,田橙一天没有正式去上班,她都不会确定地对外说出来。
尽管如此这也够让张瑞惊讶了,待知道田野所在的学校,更是一惊一乍的:“那可是一所好学校啊,还有,京大更是咱们全国一流的大学,小宋,你家这俩孩子,可真是不得了哇,你家里的在哪儿上班呢?”
宋秀致手上不停,拉开一个个抽屉查看,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丈夫前些年去世了。”
张瑞有点不好意思:“抱歉啊,没想到勾起你伤心事了。”
宋秀致摇了摇头:“没什么,都好多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王美玲暗暗撇了撇嘴,还是个寡妇!
张瑞赶紧转移话题:“那你这工作是谁帮你找的?”
要知道这家医院虽不能和附院比,但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就算是临时工,也需要一定的关系才能进得来,比如张瑞自己,就是一个亲戚在医院的后勤部门当着小头头,才能把她安排进来。
宋秀致也没忌讳,她进来时是经过专业知识考试的,还真没什么不能说的:“黄芪和五味子记一下,我的工作是我女儿的老师帮忙找的。”
张瑞一边记药边和宋秀致聊天,她也是孤身一人带着个男孩,只不是她是和丈夫离婚的,听说宋秀致也是单身,立刻起了同病相怜之感,说起话来也好听得多了。
“你女儿的老师就是京大的教授吧,哎呀,看来你女儿肯定是好学生,也难怪,能考进京大的,哪个不是千里挑一的好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