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被请进了后庭,定定的书案前低头作画的男子。
对面的徐缈尘也不语,只是认真作画,任由她打量。
眼前的男子,一张俊逸非凡的脸,眼眸深不见底,眉眼平和,带着一丝淡然之气。
周身气韵清雅,带着谦和君子之风。
她久久不语,终于还是徐缈尘抬眸勾唇:“燕语姑娘急着见徐某,所谓何事?”
燕语并没有慌乱,只是悠悠的叹了口气:“如今世道不好,知道故人在此,自然要来见见,谁也说不准,是不是最后一面呢。”
徐缈尘:“······”这话听着真是不太舒服。
多年前的凡间,徐缈尘能被齐兮看中,除了常人不及的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智慧,就是他寡淡的性子。
他处事不惊的气度,如今天界也不会变。
于是他下了逐客令:“姑娘还有事?”
眼前一花,对面的女子仍旧稳稳当当的坐着,只是手中多了一本红面的姻缘典籍。
她开合几下典籍,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气:“又被摆了一道。”
转头打量了一番徐缈尘,与典籍中所绘确实是一个人。
不过······
“身材不是一流,容貌不是绝色,身份还是个孱弱的人类。”燕语挑剔的扬扬手:“能申请回炉再造吗?”
徐缈尘对她的刻薄没有任何表示:“姑娘是才知道这段姻缘吗?”
燕语看了一眼姻缘典籍,苦笑一声,既然是情劫,她自然早就知道。
但当年并未放在心上。
只不过今日被绑后,发现了徐缈尘的气息。
这时候情劫出现在大战将至的地方,不是什么好事。
她当初初遇徐缈尘,就知道情劫已然开始,但东荒局势不稳,齐兮对徐缈尘颇为重视,她不想为了情爱搭上一条性命,于是与月神交换条件,让他延缓了情劫。
后来徐缈尘出走,她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蹦出来。
徐缈尘见她并不作答,便站起来,右手抬起,一物飞速旋转开来,待到平静下来,竟是一只奇形怪状的笔。
手指慢扬,典籍就被带到了他面前,缓缓写下一笔,他浅笑道:“真不巧,这桩姻缘,我不同意。”
燕语猛然站起来:“你疯了!”
徐缈尘摇头,她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那笔迹竟然真的在姻缘谱上留下了痕迹。
“我为月神稳住东荒局势,不是白做苦工的。”
她心底有什么滋味翻腾上来,半晌竟是笑起来:“就是就是,你是谁啊,三界内唯一的凡人啊。”
徐缈尘微微一笑:“是,我比较特别。”
她微微一愣,眼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有资格谈及特别二字。
“徐缈尘,希望你的特别与我再无干系,我相信你明白是为什么。”
徐缈尘敛去眼底笑意,认真的打量她,忽而慢笑:“你说这话,是在用燕语个人的身份,还是东荒暗卫的身份?”
燕语这晚,竟然做了噩梦。
血气肆意,她从乱葬岗醒来的时候,燕门一族被天界满门抄斩已有三日。
那年她四百岁,几夜间从天界名门第一贵小姐,变成一个无身份的活死人。
那时候对她而言,只有东荒阳光独好。
夜半的不死城,黑暗而危机四伏。
热闹的大街上没了一个人影,巷子尽头,走来一只昏暗暗的软顶小轿。
向着不死城的东方走去。
隐在黑暗中的起幽无声冷笑,搞的还真是邪气冲天。
不死城安宫。
竹隐要值早班的缘故,她早早的等在殿外,掐着时辰,推门进入内间。
跪到床边,她软声细语:“娘娘,早朝时间已到。”
帘子开合,床上的女人脸色惨白。
起身,梳洗打扮,凤服凤冠一应打点妥当,女人微微咳嗽了几声,气色尚好,已然没有方才的颓势。
准备完毕,众人褪去,竹隐递上玉如意手柄,低声道:“暗桩传话,布林联络旧臣三家策反,今日朝堂会极力主张回归南荒。”
程后坐于凤椅之上,闻言微微一笑:“老生常谈了,只是这布林三朝元老了,老糊涂了吗?”
竹隐并不言语,她只是负责传话而已,并非谋事。
该愚笨的时候聪明,可是会致命的。
程后站起,一扬手中华贵的玉如意:“摆驾朝臣殿!”
朝臣殿的星光辉煌,女人自后门而入,竹隐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裙摆递到身边的太监手中,一应宫女随着她的停滞都停下脚步。
程后并未理会,直直的走进朝臣殿。
她是这不死城踏入朝臣殿的第一个女人,是多大的破例自然不用说。
竹隐看着她的背影,凤服色调端庄持重,却也黯然。
像是一抹强撑的坚强自立。
只有她方才点缀的六点凤钗,长长的流苏摇摇晃晃的荡在她鬓间,生出属于女人柔意来。
她转身,对着众人道:“你们先行回宫,备好早膳,万不可有差池。”
“是。”一片娇声齐齐应着,她抬头,星光刺眼。
对她们这种见惯黑夜的人,就只能黑白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