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是个黄道吉日。
不光是因为当今陛下生辰的缘故,还因着,赫赫有名的单身贵族摄政王殿下,终于娶妻了。
红盖头遮住了大片视野,常宁垂下头掩住眼底的冷意。
轿外传来了玲珑略有担忧的声音:“姑娘,你现在想收手还来的及。”
她微微侧头,头上佩环叮咚作响:“今晚动手,你该知道我没有选择。”
你明明有,只是不想用罢了。
玲珑是在凡间一个连绵不绝的雨夜初见常宁的。
初来凡间的玲珑落在一间旧屋中,开了门走出去的她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她一身黑衣像是要和那雨夜融为一体,黑色油纸伞下的长发微微随风扬起,她对她一笑。
她记得自己当即就只是挑挑眉,连一个应付的笑都懒得给。
她给人的感觉太过娇小无害,至今玲珑都觉得这样狠辣的常宁很不真实。
她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是骄纵的,快活的,逍遥的。
跨过火盆,行过周礼,新娘被送入洞房。
夜幕降临,摄政王府新房的院子里却是出现了这样的奇观。
霸道嚣张的丫头斜倚在门前,并不让一帮准备服侍王妃的喜婆靠近屋内。
“她并不想见多余的人。”玲珑淡淡道,视线在走来的红衣俊逸男人身上打了个转,笑的毫不客气。
跟在素语身边的人蹙了蹙眉,修长的手拂过眼角,不在意的笑了笑:“好大的架子啊。”
素语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是摄政王妃应该的架子。”
左尘掩唇咳嗽一声:“素语,你别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素语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左尘倒是难得的沉默了下来。
脚步声渐近,常宁听出了些熟悉感。
她曾经无数次听着的脚步声,好似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在自己身边一样。
素语与她,是她自己说不清的习惯。
她太过习惯于素语在身边。
她不敢想象没有素语的日子会变得多糟糕。
一切都会乏然无味。
她要尽快唤醒他的记忆,打开这该死的凡人封印。
她不想在迎接他陌生戒备的目光,即使以前他也算计自己,但至少目光温暖。
没错,她常宁就是这么的卑微,下|贱。
他走到她身边,挑起红盖头。
她抬眼,扫到了月光下杀气腾腾的杀手。
他们身子腾空而起,数十道金丝向着素语袭来,常宁面前的人转身后退一步。
身后一阵劲风扫至,素语回身挥出贴身防身的短刀,直觉虎口一震,刀身应痛而断,金丝漫过刀,像鞭一样抽在他胸口,后退几步。
忽然他眼前一花,有红色的倩影略过。
金丝转道,将她缠住,剧痛传来,常宁咳出一口鲜血。
刺客中领头人冷笑一声:“悬赏令常宁,杀无赦。”
是那日她下令留命的九重峰中人。
用来逆天改命。
“反噬。”
轻轻淡淡一句话,那几人就被卷入金丝消失无踪。
她被金丝绕起,沉浮于空中。她的一身轻纱红衣翻飞,其上的花纹繁杂华丽,尽显绣工刁钻。
金丝入肉,皮开肉绽的还有灵魂。
这可是她动了手脚的东西,现在已经不是凡物。
他们在吞噬常宁。
及腰的发那么长,却是渐渐失了前时的墨色,像一匹银白色的绸缎散在身后。
她流失的仙力随着金莲扩散开来,绕着素语徐徐而动。
吞噬常宁,救赎素语。
只有吞噬常宁,才能救赎素语。
他皱了皱眉,体内有什么被渐渐唤醒,记忆纷至沓来。
他抬眼,却没有寻到记忆中的明亮。
常宁的眼已经失了焦距,竟是只余满目的让人惊心的空洞无物。
那明媚的少女如今红衣单薄,凤冠寒凉。
窗间的月光照进来,衬得她似梦似幻,格外的不那么真实。
素语挥手,金丝退散放下少女,他俯下身,轻轻抱起她:“常宁,何必如此。”
她似不安,右手紧紧的攥住素语的衣袖,音色多了些柔意,对着眼前的黑暗道:“素语,你值得。”
值得我如此。
她轻轻笑起来:“我的嫁衣是自己绣出来的,是不是很漂亮?”
素语低下头,吻落在少女额头:“是,我的常宁最心灵手巧了。”
他的记忆纷至沓来,忽然闪过很久之前的场景。
他为了试出常宁修为,故意哄她喝药。
用药性来探究身体灵识,其实很伤身。
“喝了吧,最后一盏。”那是最后一碗药,记忆中的自己那样冷漠。
一双莹白的素手将碗捧起来,凑近淡色的唇微微抿了一口,不由得习惯性的握住手帕擦拭唇角,然后一仰而进不再迟疑。
现下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常宁对他的干净利落,除去初时对那药本能抵触情绪,几乎是百依百顺。
记忆中的自己不由得笑起来,眼角加深了太多算计。
现下她一身亲力亲为的嫁衣,身负重伤躺在自己怀里,他该如何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