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怎么也拿出来卖了?”
燕三郎不由得转头问端方:“这法诀不好?”
“好什么?”端方连连摇头,“西魏大将军符烈力拔山河,建不世军功。他公开说过,这法部诀谁都可以练,自己就以《饲龙诀》为主心法。有他背书,这部法诀才跟着身价倍增,要命的是跟风修习的人不是练不动就是走火入魔,到符烈去世以后,基本很少有人再动这个念头。”
“原因呢?”
“听说炼出来的真力驳杂,不受控制。”端方耐心给他解说,“具体的我还不甚清楚,不过传说这心法有些邪异,一旦炼到前中期就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否则真力容易反噬己身。”
燕三郎背部突然传出几下推搡感,那是千岁透过竹篓摁了他两下,随后一缕细语传入耳中:“买下来。”
燕三郎目光微闪,忽然抬了抬手。
拍卖师站在那里好半天,正要将东西撤下,冷不丁有人捧场,赶紧道:“三十两,这位小哥出价三十两!”
其他人目光齐刷刷望过来,想看看是哪个人傻钱多的凯子。燕三郎提前低头,退了一步到端方身后,看见他面孔的人就很少。
拍卖师又喊了两声,走完了程序。待燕三郎交完了钱,厚厚的书册也递到他手里。
他随手翻了两页,嗯,好多不认识的字。
不对,说得太托大了,应该是有好多认得的字!
端方奇道:“你没听清我方才说的话?”
“听清了。”
“那你还买?挺有钱啊。”
燕三郎掀了掀嘴皮:“反正我也没钱买别的。”
端方默然。这小鬼的话,为什么总是让他无从接起?
燕三郎识字尚浅,翻了几页也没看明白,于是将它收入竹篓,打算回家以后再磨着千岁给自己解说。身边放着这么一尊大神不用,才叫暴殄天物。
倒是端方眼力好,又时刻关注他的举动。燕三郎放书入篓的动作虽然迅速,端方仍是一眼瞧见了躺在里面的白影,当下咦了一声:“猫?”
这小鬼孤身出门就算了,竹篓里还背着一只猫?看那猫儿的娇贵模样,绝非田间捉鼠的土猫可比,在云城也只有贵妇才养。这种富家子作派,什么时候也落到一个孩童身上了?
“家里招贼了,留它在家不放心。”燕三郎撒起谎来,眼都不眨。
端方很会说话:“人没事就好。”
“都好。”燕三郎淡淡道,“倒霉的是那两人。”
盖子合上,端方看不见猫,却抚了抚下巴:“是该带着走,这猫的身价比一套小院都贵了。不过这么温驯的,倒真少见。”
温驯吗?燕三郎还是头一回听见有人这样形容千岁。
两人谈话间,台子上又摆出不少物什,什么点不着的布帛,什么布阵用的材料……千奇百怪,燕三郎闻所未闻。但它们都有相同的一个特点:
贵。
他往外看,龙游商会的院子里已经亮起了六角绢纱灯,在长廊里一盏接一盏连成直线,很有气势。
天黑了,他该回去了。
里面的拍卖还在进行。燕三郎踏出商会门槛,轻轻吐出一口气。
跨出这道门,望见外头的车水马龙,他好像才回到了人间。
仅是一门之隔,外头是烟火红尘,平头百姓辛苦打拼,也不过为图温饱;里面是玄妙世界,人人挥金如土,想要问鼎天心。
都在这朗朗乾坤底下,人活出的模样却大不相同。
燕三郎本意多走几家拍卖行,不过在龙游商会就已经耽误多时,这会儿只好往回走。
端方还留在商会里,并没有跟出来,只是笑着同他道别。燕三郎雇了一辆车往家走,时不时
挑起窗帘,往斜后方看上几眼,瞧瞧后头有没有尾巴。
杀人越货又不是凡人独创,许多玄门大拿干起来别有心得。他只是个孩子,很容易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
不过这趟运气很好,后头没人。
等他再坐正回来,余光瞟见红衣一角,就在二尺之外。
千岁半倚在厢壁上,窗外微光照进来,只勾出她身形曼妙,面庞却隐在黑暗里。“不用看了,没人跟上来。”
“这个端方,很强么?”
千岁笑了:“这样说罢,木婆婆那样的角色,如是与他面对面较量,那么不是他的对手。”
对燕三郎来说,木婆婆已经是狠角色,若非她被梁国安抚使沈顾的得力手下重伤过,要捏死他好像并不难。
千岁看明白他心中所想:“怨木灵能将林木当作自己耳目,也有许多手段,但它行动迟缓,不易捕捉活物,否则何必要与山匪合作,你还未发觉么?”
她这么一说,燕三郎才想起木婆婆无论是去前山支援山匪,还是回后山卷走家当逃跑,好像都得乘马,远没有千岁倏忽来去的本事。
他点了点头。
燕三郎小小年纪,心思就比寻常成人还要深沉许多。但阅历和经验这两样东西来自实战,的确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拥有的。
“那即是说,在你眼里,端方也没有多厉害了?”
“在我眼里,也没几个人称得上厉害。”千岁幽幽道,“但在你我有自保之力前,最好莫要与异士起冲突。我现在力量不足全盛时万一,他们若对你出手,我并无把握拦得住。”
燕三郎点头,把她的这份谨慎记在心里。
千岁从竹篓里拈出那本《饲龙诀》,翻开来一页页查看。燕三郎问她:“你让我买这本,是因为有木铃铛?”
千岁笑了笑:“是啊。待我仔细研究研究。”
云城的格局很方正,北边不是官家就是富豪,建筑多数高大气派;城南却很繁华,商号林立、市坊交错,鳞次栉比、高低参差的房屋看起来就很有人情味儿。
燕三郎趴在窗边观景,犹记得自己初至的第二天,在白昼望见这个气象万千的大城。
任何一个外乡人,在那一刻心底都会涌起赞叹和敬畏吧?
马车经过街角,他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千岁目光没离开法诀,随口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