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回真是自己倒霉?虽说已经换过干净衣裳,他还是下意识看了看衣摆,仿佛那里还沾着秽物。
胸口堵着一口气,想发火又发不出来,憋屈得很。
燕三郎也注意到他的举动,赶紧道:“我赔您一身新衣服,保证比原来的穿着还舒服还好!”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挥手招来伙计,笑咪咪道,“把桌面的菜撤掉,我要重新点过请客!”
风立晚哪会与他同桌吃饭?可是见他兴冲冲的模样,左眼写着巴结,右眼写着讨好,风立晚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我还有事,你自便吧。”
说罢不顾燕三郎卖力挽留,还是站起来走了。
那两个随从定定看了燕三郎一眼,也跟在风立晚身后离去。
等到这几人都下楼,燕三郎才重新落座,慢条斯理取了一根扒羊条子吃。这是善和楼的招牌菜,软嫩鲜香,原本直接上手抓着吃才地道才够味儿,但这里有身份有的客人多,久而久之,大伙儿也都斯文起来。
又等上一小会儿,桌子底下才冒出一个黄色的小脑袋,钮扣眼观顾一下四周,才敢放心说话:“小主人真厉害啊!三下五除二就……”
话说到这里,燕三郎和千岁就一起喝斥他:“闭嘴!”
黄大愕然,噤若寒蝉。
千岁这才对燕三郎道:“在你右肩,也就是风立晚刚才拍过的地方,有一粒风鸣籽,你将它取下。”
燕三郎伸手往肩上一摸,好一会儿才摸到一个蒲公英种子,中芯有点硬,但边上一圈儿软毛,入手绵密。
千岁与他的对话,只要她愿意,旁人都听不见,这时就可以放心大胆道:“碾碎它,才可以随意说话。”
燕三郎指尖一用力,它就四分五裂了。“风鸣籽是什么?”
“它们是风鸣虫的一部分,脱落以后可以飘飞去远方,附著在其他事物上。”千岁显然对这种东西有所了解,“圆籽表面的软毛可以收集声音,交给风鸣虫分析。如果它认为这颗草籽所在的方位安静安全,本体才会往那里蠕动过去。”
“也是窃听工具?”燕三郎懂了。
“当然。”千岁嗤之以鼻,“但范围太小,音质太差,比起鬼面巢蛛差远了。”千岁大人要用就得用最好的,这种劣质货,她才不屑一顾。
风鸣籽被捏碎,也就没有传音功能。她和燕三郎成日价拿鬼面巢蛛对付别人,所谓打人一拳也要防人一脚,当然不会吃这种暗亏。
“鬼面巢蛛培养不易。”养大鬼面巢蛛就挺不容易了,这玩意儿娇气,心情不好还会闹自杀,更不用说还要待它孵化幼蛛才能开始用作监听手段。
相比之下,风鸣籽的成本就低廉得很,可以铺开来大范围使用。燕三郎端详着手里的毛籽:“风立晚是将军,这东西……”
“嗯,这东西常用在军事窃听。”拿来对付小p孩是大材小用,千这才对黄大没好气道,“行了,你放吧。”
黄大立刻兴致勃勃:“小主人真厉害啊,三下五除二就把风立晚骗走了!”
“……”他俩方才给这货按下过暂停键吗?
燕三郎不接话。
“这就叫道高一尺高魔一丈!咦不对,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黄大没脸没皮接着往下夸:“这风大将军瞧着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千岁的声音也从木铃铛里传出来:“装腔作势越发厉害了!说,是不是偷偷在家练了很久?”这小子装得辣么天真无邪,风立晚要是不打算放过他,她看这小子大概是打算当场号啕大哭给人家看。
为什么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这厮说飙泪就可以飙泪?
到时候这里人人都怪几个壮汉欺负半大孩子,不要脸。
燕三郎先下手为强,约风立晚在人来人往的酒楼见面,大概就存了这个心思罢,让他不便直接对自己动粗。
风大将军还是要脸面的。
“你这变脸的功夫是越来越厉害了,有戏子天份哪。我们真该回云城去,让你拜苏玉言为师,说不定五年八年后又出一代名师。”
讥诮的话,她从来不打草稿,张口就来。
燕三郎面不改色、直接过滤,只对黄大道:“你以为,我真能骗过他?”
“额。”黄大瞪圆了眼,“不、不能吗?”
“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巧合就意味着不对劲。”燕三郎低声道,“他精心策划的陷阱还被你踩了,任我舌灿莲花,风立晚也不会相信,否则你也太看轻这位梁国的将军。”
“他到现在还会想着,到底是谁指使我这么做,是不是他的对头?”燕三郎轻轻吁出一口气,心里苦笑。谁能指使他这么做,木铃铛吗?黄大是春深堂的下人,说他自作主张,风立晚会相信么?
即便和盘托出,鸳鸯谱这种说辞太过荒唐,只会让风立晚觉得智商受侮。
这种情况下,说真话和说假话的效果是一样的,反正人家不信。既如此,他就说浑话吧。好在他自己也真就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年纪就是最好的挡箭牌,有时真该善加利用。
面对孩子,成人总会显得宽容一些,否则哪来那么多熊孩子?也是他没有家长,要不他闯了祸,别人怒气冲冲上门的时候,长辈还可以对人来一句:“他还是个孩子,你跟孩子计较什么?”
“那、那怎么办?”黄大担心了,“他打算对付我们吗?这人看起来手下不少。”今天下午还像狗一样撵着他跑。
他最讨厌狗了。
“暂时不会。”千岁悠悠道,“如今他在明处,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喂,小三,你觉得风立晚接下来会怎么做?”
燕三郎想也不想即道:“先认真打听我和春深堂,他要拿到消息不难。”上一次敬酒,风立晚压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这回却不一样了。
他这么一打听,燕三郎过往事迹尽都了然。世上的聪明孩子有的是,虽说燕三郎有点特别,但也没到惊世骇俗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