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涂家最先拿出了有效的治疗方子,这一点已得官方认证,人们对它拿出手的药物深信不疑。
这一波瘟疫疑云,将涂家的名声再一次推上峰头,十里八乡外都有人求购它家的药物。甚至涂家名下的其他产业,生意也跟着红火起来。
至于被隔离在城郊的靳家人,早被春明城人忘到脑后。
直到大半个月后,本地通判一拍脑门儿,突然想起城外还隔离这么一批城民,这才派人将他们放了出来。
在那里又冷又饿还无人服侍,靳家老太路都走不动了,回家歇了小半个月,身体反倒越养越差。
这一眨眼,就快过年了。
尽管有瘟疫疑云罩顶,但日子还是要照过不误,家家户户还是忙着置办年货。
这是燕三郎要过的第一个热热闹闹、有家还有“家人”的大肥年,一时竟然有些无措。
在黟城,乞丐对于“过年”并没有什么好印象,那是一年当中最冷最难熬的时候,他们只能窝在墙角看着别人家张灯结彩,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穿新衣吃零食而已,或许赶个巧还能多乞到两个铜板、一点食物
正月里,人们都会大方一点的。
可绝不是像现在这般,住着山水叠景的大宅子,厨房里堆着吃不完的好料,有仆役下人可供使唤虽然只是一窝子黄鼠狼自己还养着一只漂亮的白猫。
这些,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象。
燕三郎本该练字,可是拿着毛笔发呆半天也没写下一撇,直到一滴墨汁打污了纸面。
难得的心神不宁。
外头传来一点喧哗。他干脆丢下笔,大步走了出去。
春深堂大门外,被他好生娇养的白猫跳在门顶上,对着提挂灯笼的黄大黄二指手划脚。
“挂高点,再高一点。”
“不对不对,太高了。”她趾高气昂,“挂得这么高,回头是打算让我亲自来点蜡烛吗?”
黄大老实道:“女主人,我够得着的。”他化出的人形是个大汉,又高又壮。
一窝煞有介事的黄鼠狼和一只猫,明明都有法力在身,非得用凡人的笨办法挂起灯笼。
燕三郎倚在门边,静静看着。
千岁很快发现了他,沿着屋瓦一路小跑,跳到他肩膀上:“发什么愣。今天你得去成衣铺试衣裳,不合身就得赶紧改,明日下午它就关门歇业。”
燕三郎在城里的成衣铺子订了几套新装,明儿就是年三十了,裁缝要提早回家。
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见到燕三郎盯着她不吱声,目光沉沉,不由得伸出爪垫拍了拍他的脸:“装什么深沉?再不进城,太阳都要下山了。呀!”话音未落,燕三郎忽然一把将它搂到怀里,把脑袋埋进猫咪背部,还用力拱了下。
猫儿真是又软又暖,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嗅见好闻的清香。
千岁吓了一跳:“放开,你干什么!”臭小子呼出的热气,烫得她背部都麻了。
燕三郎只是埋着头不说话,直到猫儿不耐烦起来,尝试着回首去挠他的头发,这才放开她道:“鼻子凉,帮我捂一捂。”
“……我看起来像汤婆子吗?”她瞪圆了杏眼。
她可比汤婆子软乎多了。燕三郎把她放进书箱:“走了。”
城里一派热闹,到处都是赶买最后一波年货的大人,和欢天喜地的孩子。年味儿已经提前出来了。
燕三郎去的成衣铺子是春明城最有名气的老字号,这时也挤满了人。平时买衣都可以送上门,只有今日人人都只能自取。
好在这里的裁缝手艺出众,燕三郎试衣都是不大不小刚刚好,不需要再改了。
他试了三套,但千岁却见店里给出了四套衣裳,最后一套包得严实,燕三郎也不试,拿了就走。
“这最后一套是什么?”千岁取笑他,“夜行服么?”
“是。”燕三郎面不改色,“穿出去不好见人。”
“切。”她翻了个白眼。
其他年货由黄鹤一家子去置办,燕三郎现在去的是泯庐。按照春明城的惯例,学生要在除夕前一天到师长家中帮着除旧迎新,并且还必须是自己亲力亲为,不得差下人代办,方能显出尊师重教的诚意来。
连容生的三名弟子事先约好,这一天共同动手。
连容生好洁,家中日常有下人清扫,当然脏不到哪里去。三个徒弟上门,也就是略事清扫,做一做门面功夫,再帮忙贴个春联。
今儿要做卫生,涂云山和罗应亭都穿着一身劲装来,手腕封着箭袖,这才方便做事。
扫净了门庭和花园,连容生走过来,特意伸手在门廊上摸了两把:“嗯,差强人意。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午间,按惯例,我得留你们吃饺子。不过我懒,这饺子得由你们亲手来包。”
三人笑了,自无不从。连容生指了指大徒弟:“你去,给他们两个示范。”
除了涂云山,另外两个学生都是今年新入学的,于他家规矩不熟。
涂云山笑道:“请随我来。”熟门熟路引两位师弟进了厨房各自洗手,他还打了一桶清水进来:“都会包饺子不?”
罗应亭晃晃脑袋,看燕三郎点头,不由得气道:“你怎么啥都会!”
燕三郎挠了挠头。他当乞丐的时候自然是不会这些的,可架不住家里有个爱吃的祖宗,天天磨着他变花样,包饺子神马的,在她那里都算不上花样。现在他能做出皮比纸薄的蟹黄汤包,吸溜一口全是鲜汁儿那种。
这时连萱走进来,笑吟吟地准备旁观。罗应亭怪叫一声:“夫唱妇随啊?”让她闹了个大红脸。
哪知连容生紧接着就走了进来,冲着二徒弟重重哼了一声。
罗应亭的脸立刻就苦了。
果然,接下来连容生将他支使得团团转,罗应亭抬手往自己嘴上轻掴两下,骂道:“让你贫,让你嘴欠!”
厨房里一片笑声,连下人都捂着嘴。
涂云山挽起袖子一边道:“既如此,我来和面,两位师弟剁馅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