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似笑非笑:“你想违背颜山长遗命?”
孙红叶脸色微微一变。这顶大帽子若是单扣到他头上,他有些承受不起。
文庚叹了口气:“燕公子……”
他才开声,燕三郎忽然打断了他:“孙峰长少说了最重要的一样。”
孙红叶一怔:“什么?”
“德行完备。”少年忽然笑了,“方才颜城主自己也说过,想当山长就得德行完备;可依孙峰长方才所言,颜城主和‘德行完备’这四字相距甚远。”
这句话他用上了真力,远远传荡开去。
孙红叶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怒道:“何曾此言!”
他褒扬颜庆的话一大堆,但其中的确没有“德行完备”四个字。
颜庆却是心头一跳,细看燕三郎,总觉得这少年眼里藏着一点锋芒,还有一点志在必得。
这小子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燕公子玩笑了。”他面色诚恳,“颜某一介庸人,资历平平,平日所为无非耕耘千渡城这一亩三分地,功劳远不及文副山长。”
他着重提起文庚对比,正是因为这老头子不想争当山长了。
话音刚落,千岁截口道:“这样说来,你承认自己德行不够完备,担不起山长之位?”
颜庆面色微僵,暗道这女子好生惹厌!
再美的女人,性子不好也是枉然。
谢冶光也有不满:“千夫人何必咄咄逼人,曲解话意?”
千岁抱臂在前,气势拉满:“你们既无视颜山长遗命,又不考量德行,只想任人惟亲……”
文庚赶紧打断:“这是青云宗第一要紧事,决不会任人惟亲。”
千岁抬了抬下巴:“好吧,先把颜烈的遗命放去一边,我相公可不怕跟人公平竞争。你们方才怎说来着,想当上山长就得有德行、有能力,对么?”
谢冶光斩钉截铁:“是!”
“那么好办得紧。”小金这时旁若无人走了过来,拿大头拱了拱千岁。她随手拍拍猛宠:“趴下,别闹!”
巨兽慢悠悠趴去她脚边,朝台下打了呵欠,展示自己一口森森然交错的好牙。
那张大嘴可以一下塞进四五个人头。
“——那么先来比一比德行好了。”千岁一指孙红叶,“这位孙峰长方才举荐颜城主为山长,那么我们就拿颜城主来比一比德行吧。”
“我?”颜庆心事重重,面无表情,“燕公子只管尽展所长。”
这两人为何总揪住他不放?颜庆想起夷陵道之战,想起走漏的飞讯情报,心中越觉不祥。
可是他立在台上,无法三番四次推托。
“好。”
这一声? 是燕三郎应下的。
坐在后排的檀闻道跷起了腿? 深觉有趣。其实台下观众和他想法一样,“德行”这两字虚无飘渺,怎么比试?
谁更有德? 谁更有才? 这还能有量化的标准?
燕三郎却向檀闻道望去一眼,才向同心台边缘打了个手势:“带上来吧。”
带谁上来?
就在众人伸长脖子、瞪大眼睛去看时? 同心台后方有两人越众而出,往台上走来。
前一人头上戴着个布袋,谁也看不清他脸面,但从身材可以判定是男子? 双手还被缚身后。
后一人却是金羽? 推着布袋兄往前走。
千岁抬手一指,金羽就将人带过去了,恰好立在辟水金睛兽身边,远离千渡城主。
“摘了吧。”
金羽得令,一手拽掉了男子头上的布袋。
纹心火很是明亮? 将台上照得纤毫毕现的同时,也把男人的脸照得全无死角。
颜庆见着这人,心头蓦地一沉,像压下一块巨石那么难受。他都能觉出自己太阳穴的血管突突作响,像是下一秒就要爆开。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失踪多日的钱老二!
糟了。
“这位就是何家渡舶司干事钱文令,人称钱老二。”燕三郎看文庚等人一脸茫然,知道他们高居青云山上,自然不认得千渡城一个小小干事,因此解释道,“当时铎人伪装商队抵达何家渡,在他那里获得了加盖火印的路引,才能登船潜入宣国境内,纵火烧掉了平泽关的几个大粮仓。”
台上台下,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就算是青云宗入门弟子,也知道宗门现在与童渊人有罅,再不复从前和睦,直接原因就是铎人经由千渡城登船、潜入宣境烧掉童渊族大后方的粮草,导致南部战事不利。
谁也未料到,初上青云山的燕时初,居然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谢冶光忍不住站起:“你从何处抓到此僚!”
“何家渡。”燕三郎笑道,“他手下十几个黄龙帮的买办,都在渡口招揽生意。只要客人出得起价钱,莫说过渡的火印,就是官方路引都能造好给你。”
这厢钱老二眼睛适应强光后,才发现自己站在两千多人面前,身边一头巨兽盯着他直舐唇;而颜庆就在不远处瞪着他,那眼神比巨兽还可怕,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钱老二的膝盖一下子就软了。
这时燕三郎俯身问他:“钱老二,插队盖火印得多少钱?”
钱老二“扑通”一声跪下去,抱着他的腿:“这位爷,我不想死啊!”
颜庆大步上前,对燕三郎道:“燕伯爷,这是千渡城在逃要犯,多谢你带回!”说罢,伸手就来拽钱老二。
燕三郎哪会让他轻易得手,摁着钱老二肩膀往后一推,差点把他推到小金身上。巨兽一下站起,盯紧颜庆。
“别急。”燕三郎直起身来,与颜庆相距不过两尺,四目相对,“他还有话要说——钱老二?”
后三字尾音上扬,显然是对钱老二说的。后者舐了舐唇,望向颜庆的眼神满是紧张:“每人一、一两银子。”
“平时的渡租呢?”
“每人十文。”
底下人小声议论。正常过渡只要交十文,如果想提前插队,价格就涨到一千,离谱了些。
燕三郎笑了笑:“如果代做路引呢?”
“三十两银子。”
不止台下起了骚动,台上的长老们也是先讶后恼,眉头紧皱。
这也太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