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痕了,雪先至;草木黄落,蛰虫咸俯。
霜降过,冬至近。
惊石滚落,藏鸟尽散。喧闹过后,尘埃散尽;空山寂寥,无人言语,生怕扰了这满山清净。
月冷星稀,悠悠然然、飘飘荡荡,一朵六角雪花,从万丈苍穹之下、寒云之中缓缓飘落。
玉尘片晶,六角翻转,在低垂夜幕之下随风而动,翻过云海、越过群山、穿过苍凉树海、掠过悬崖断嶂……然后落在脸颊,化作冰凉一滴。
“咳!咳!咳!”
咳嗽牵引着后背的神经,一阵疼痛。云枫睁开眼,静躺在地上,漫天白茫茫飘然而下,落雪无声。
今年秋天来得晚,可这初雪,倒是准时。不知道醉桃林,此时会是个什么景象?玄武阁的师兄弟们,又该出来清雪了吧?
刚一翻身,顿时疼的呲牙咧嘴,云枫苦笑,这百两黄金,果然得来不易。忍着痛,一点点爬了起来,看着眼前陡峭山势,不由得微微头痛。
肃风凋敝了半山,初雪白了榕叶。
草色深,霜色白;衣裳冷,风萧索,吹落枝丫上半积的轻雪。
云枫穿过半个山头,拿着断成两半的木簪,站在一棵榕树下。
荒山野岭,人迹寥寥,山中无人打理的土堆,不知埋了哪家白骨。
眼前坟冢,杂草稀疏,雪霜薄覆。路过此地的人,有谁能想到,土下白骨浅埋,生前是一豆蔻年华的女子,身后不过是黄土一堆。
树旁坟头,一缕轻烟袅袅,由白转淡,终归虚无飘渺。
云枫看着木簪燃烧殆尽,终究化作星火点点。只见坟头青烟后,人影朦胧,站在面前的正是春草。头发服帖的梳在脑后,露出干净整洁的面庞,衣服的扣子板板整整。
面容清清凉凉的,没有悲楚离别的黯然神伤,没有声嘶力竭的寸断肝肠。一缕青丝从耳边滑落,垂在脸颊。
一抹浅笑,岁月静好。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树梢,驱散了林间雾气。春草静静的看着远方,疏烟淡云,身影愈发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想周公子命悬一线是春草恨他薄情寡义,而周公子能吊着一口气硬撑了大半年,却是春草的于心不忍。情根深种,怨气郁结,七分恨,三分泪。
有情女,薄情郎。
两情相悦只在一时,有几人能天长地久?贵为曲家小姐的曲衔霜如此,身为周家粗使丫头的春草亦是如此。
北风静,落雪寒,云枫不免自觉悲凉,心中一声叹息。
……
周家老宅。
云枫起床已近晌午,在周家足足躺了一天,方才缓了过来。虽然礼数周道,以上宾之道相待,可不一日,便愈发的想要离开。
这个周老爷,当真是满口胡言乱语,尽是小心算计、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竟然把春草硬生生说成魅惑少主、私偷钱银的白眼狼。
自己实在气不过,便借着驱凶避祸的名义,叫那周老爷,对着春草坟头的方向,硬生生的磕了十个响头。想想那猪肝一样的脸色,便觉痛快。
只是事已至此,周念安的命确是不得不救,否则春草冤魂索命,怕是往生路上也不得安宁。只盼自己不是所救非人,助纣为虐;天道循环,周家父子所作所为,早晚有天道来收。
躺在床上的云枫,揉着后腰,想自己现下逃离醉桃林,明有白淼不知何时追来,暗有青媚、红照依手段狠毒,本以为仗着碧桃所赠的桃核灵气掩去踪迹,可昨夜与春草争斗间,山势大作,有心之人恐怕早被惊动。
如今,此地不可久留,当尽早赶回玄武阁,起码也要入了承天门地界。
这周府,确实不能待了!
周家大堂,主位上的周老爷,一脸谄媚“多谢慕少侠仗义相助,小儿才能保全性命,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云枫笑的敷衍。
周老爷仿若未见,续道“今日特邀,是有一桩喜事。小儿与张家千金,定于下月成亲,还望慕公子能留在府中,参加小儿婚事。”
成亲?!
云枫看着周老爷笑的满脸褶皱,顿觉心中一阵恶心。这周家父子,当真是不要脸。知晓了春草之事,心中更是厌烦有余。想那周公子现已粥水可进,神志清醒,成亲之事必然知晓。
回想周念安初醒时,失声痛哭,本以为是其悔不当初,误杀春草追悔莫及。此时再看,竟是个笑话。
旧人已故,活人当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真是好一个父慈子孝。只是替春草不值,遇人不淑、所托非人,落得个深山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