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极生悲张宝同译 018.8.8
得知玛尔拉德太太患有心脏病,卡尔·哈尔舍一直站在窗前等待着,她小心翼翼地,想尽可能温和地把她丈夫去世的消息告知给她。
这个消息是她听姐姐约瑟芬半遮半掩,用极其隐晦的语气向她透露的。她丈夫的朋友理查兹也在身边。他就在报社工作,当看到铁路灾难事故的报道时,布兰特雷·马尔拉德的名字就列在"遇难者"名单上的最前面。他在收到第二封电报后才相信这消息是确切的,便赶紧行动以防有朋友听到这一噩耗后做出轻率而鲁莽的事来。
她和许多其他女人一样对这样的事情感到震惊,觉得无法接受。她绝望地倒在姐姐的怀里,即刻放声大哭。当悲伤的风暴消逝时,她独自一人离开了房间。她不会让别人跟着她。
她站在敞开的窗前,窗边有一张舒适宽大的扶手椅。她倒了椅子里,感觉自己正在沉没,极度的疲惫似乎已经触及到她的心里,让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她可以看到在房前宽敞的广场上,树冠在新春中颤动,空气中弥漫着雨露的美妙气息。
在下面的街道上,一个小贩在高声地叫卖。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唱着一支歌,那歌声让她听着,感到了一丝晕沉。而无数的麻雀则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叫着。蔚蓝色的天空中,一片片白云在朝向窗户的西边,相互地交汇,层层叠叠。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把头仰靠在椅垫上,只是当啜泣的感觉涌上她的喉咙时,她的身子才会无意识地晃动几下,就像一个睡着的孩子在梦中抽泣一样。
她还年轻,有着一张平静而清秀的脸庞,但脸上的线条有些压抑感,显示着某种突出的力度。她的眼睛在呆滞地凝视着,凝视着那边的一片蓝天。这不只是物体反射的一瞥,而是智能思维的暂停。
仿佛有什么东西朝她袭来,可她却害怕着等待。那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它太微妙了,让她难以捉摸。但她能感觉到,它从天空中爬出,通过声音、气味和颜色弥漫在空气中,并朝着她袭来。
她的胸部在剧烈地起伏着,她意识到某个东西在逼近着她,而她正极力地用自己的意志来击退它。可她却觉得自己就像那两只白皙纤细的手一样没有力气。每当她想要放弃努力时,一个轻声细语的话就从她半张半闭的嘴唇间吐露出来。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自由,自由,自由!"说着这话,她那茫然的凝视和恐惧的表情便瞬间消失了,转换成一种内心的敏锐和明亮。她的脉搏跳得很快,鲜血在体内开始温暖着放松着。
她没有停下来问这是不是一种骇人听闻的喜悦在控制着她。一种清晰而高雅的感觉使她放弃了这一建议。她知道,当她见到丈夫那双温柔亲切的双手变得僵硬,那张从不会对她吝啬爱意的脸变得毫无表情,苍白如纸时,她肯定还会哭的。但在这痛苦的时刻,她看到了一段永远属于她的漫长的岁月正朝着她走来,她欲张开双臂,迎接它的到来。
在未来的岁月里,她将不再为别人而活,而是在为自己而活。不再会有任何的意志让她在盲目的执着中屈服,而男人和女人总是认为他们有权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别人。无论出于善意或是恶意,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无异于一种罪恶的行为。这个想法让她顿开茅塞。
她有时也爱他,但经常是不爱他。这有什么关系?她忽然意识到,她拥有了自我,只有这自我才是生存于世的强大动力;而爱情,这无法解释的秘密,如何能与之相比!
"自由!身体和灵魂的自由!"她不停地喃喃自语。
约瑟芬在紧闭的门前跪着,嘴唇紧贴着锁孔,恳求着要进到屋里,"路易丝,把门打开!求求你,把门打开,你会生病的。你在干什么,路易丝?看在上帝的份上,把门打开。"
"走开。我不会让自己生病。"恰恰相反,她正在通过敞开着的窗户畅饮着万应良药!
她脑子里开始呈现着过去那些日子混乱的虚幻。春天的情景,夏天的情景,以及她所经历过的各种生活情景。她急忙地祈祷着,祈祷着生命能够长久。即使是在昨天,她还想着今后的生活可能会非常地漫长。
在姐姐不断的恳求下,她终于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间的大门。她的双眼充满着胜利的兴奋,情不自禁地摆出一副胜利女神的姿态。她搂住姐姐的腰,一起走下楼梯。理查兹站在楼梯下等着她们。有人在用门锁钥匙开前门。进来的是布兰特雷·马尔拉德,虽略显旅途劳顿,但泰然自若地提着他的大旅行包和伞。他离事故现场很远,甚至不知道事故的发生。听到约瑟芬尖叫,看到理查兹猛地一下窜到他面前把他挡住不让他妻子看见,他惊呆了。
当医生到来时,他们说她因乐极生悲而死于心脏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