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悲歌(短篇小说)张宝同
一走进蓝湖的地界,那股熟悉而浓郁的家乡气息便扑面而来。抬头望去,青山翠岭不断地朝着遥远的天边延伸着。无边的寂静中,温热的山风依旧发着那种缓慢而单调的声响,朝着那条通往山中小路的方向一阵阵地吹着。
当我从湖边高高的云岭上下到山谷间,顺着弯曲的小路一口气走到一道被密林覆盖的山梁边时,就见到一个乡下妹子远远地站在林边的路口上像是凝目眺望着什么。当我独自走过几十里的荒野山路,突然见到一位清秀的妹子,心里自然有一种温馨的亲切感。那妹子的衣衫鲜明红艳,很是耀眼,就像是在青山绿树闪动的一片霞光。
当我上到一面小坡上,走近林边时,抬头一望,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兴奋地跑了过去,喊道,小红,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抿着嘴灿然一笑,并不回答,顺手把我拎着的背包接了过来,但我能看出来她是在等着我呢。自从今年二月一别,我们已有好几个月没有相见了。眼前的她仿佛越发地清明俊秀,温情可爱了。要说我们过去一起同学时只是相互地倾慕与好感的话,那么,去年夏天,她在城里帮助姨妈经营服装的那两个来月里,却使得我们渐渐地相依相爱了。我们常常相约在大街的林**下,一起逛街,游玩,散步,看电影。以致当她离开县城要回家时,我们都有些难舍难离。
我拉过她的手,真想告诉她,在与她相别的日子里,我是怎样地思念着她。她的脸微微地一红,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后把手慢慢地抽开了。因为男女拉手会被人看成是很不规矩的行为。
我问她如何晓得我今天回来。她说她去过竹山,听我二嫂说的。可我只给家里写信说我近日内回来,并没有说明是哪一天,想必她已不止是在这里等待了一日两日了。感激之情在我心中涌动起来,看着她的清纯与秀美,我都觉得有些愧对她的这片深情。我说我混了这几年,没有一点成效,真是无颜面见乡中父老。小红听着我的话,很认真地对我说,少林,你莫要这样想,多少年来,这山里没出过一个大学生,人们还不是一样地生活。我说,可我白白地浪费家里那多钱,要知这样,还不如早早地回家务农。小红呶着鼻子说,看你进城读高中,有多少人都羡慕得了不得,你却要说这样的话。当然,作为一个没考上大学的人,免不了会说些消沉自怨的话来自我解嘲。小红看出了我的心思,拉了拉我的手,说又不是偷抢了人家财物,干嘛要害怕见人?
我们在山梁的密林中默默地牵着手,林中十分地寂静,不时地有凉风吹过,这种感觉很像是在城里夏夜的林**上,我们手牵着手,毫无顾忌地自由自在地走在一起,那种感觉真好。我们就这样地手拉着手,不说一句话,但我们手拉着手本身就是在说着最甜蜜的话。走着走着,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了《北国之春》:
残雪消融溪流淙淙
独木桥自横
嫩芽初上落叶松
北国之春天
啊北国之春天已来临
虽然我们已内心相爱
至今尚未吐真情
分别已经五年整
我的姑娘可安宁
故乡啊故乡我的故乡
何时能回你怀中
我之所以喜欢这首歌,是因为我思念家乡,而思念家乡,是因为家乡里有我心爱的姑娘。她听着我唱着这首歌,显得很激动,也唱起了我们家乡的一首《采茶曲》:
太阳太阳爬上来
汗水挂在我浏海
他迎面匆匆走过来
采呀采呀我的爱
绿呀绿呀一片海
我故意装作不理睬
要他将诚意拿出来
采呀采呀你的爱
红呀红呀羞满腮
哥哥迟迟不表态
妹妹泪快掉下来
她的嗓音真好听,有一种清纯翠丽的气息,像是夏夜林中的夜莺。我高兴地说,再唱一首。可她脸又羞红起来,说不唱了,让你见笑了。我们的手拉得更紧了。
出了密林,我们自然地松开了手。她问我以后打算做什么事。我说三哥已在城里给我找了个活,可我心情不好,不想马上去做,再说这几年读书读累的,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但实际上我回来有很大的原因是想再见到她,想和她好好地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但这话我没法说出来,因为这不像是一位男子汉说的话。
我们说着话,不觉地就走到了黄岭冲的坡下,再往下走就到她的家了。她让我到她家喝杯。我说不必了,等我有空了就会来的。她知道我急着回家,就把手中的背包还给了我,一定要我明天来她家作客。我说我会来的,就与她分了手。
走进竹山村的山坳时,已近中午。也许乡亲们都回屋吃饭了,一路上也没见到熟人。走到离家不远的拐弯处时,我看见一个挑着担子卖贷的货郎正停在二嫂家门前,与二嫂你推我让地说着什么。大概是货郎送给了二嫂什么东西,二嫂给钱那人不肯要,二嫂就非地要那人进到屋里吃饭。也许是那人觉得二嫂是寡妇,怕惹出是非流言,就执意不肯。
那人约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脸的和善与厚道,像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以看得出,二嫂对这个在山乡走家串户的货郎有着一些好感。为了不让二嫂难堪,我就停在了路旁,让竹林挡住身子,朝着那边看着。可能是那个货郎推让不过,就跟着二嫂进到了屋里。
这时,四哥从西边的房屋那边一瘸一拐地歪着脑袋走了过来,还没进到屋里,就一脸凶相地冲着屋里的货郎吼叫起来,你为何还不快走?一个外乡的光棍汉为何老往人家女人的屋里钻?说着,便吆喝着让货郎快快离开,以后莫要再来。
受此羞辱,货郎好是恼怒,从屋里一下冲了出来,瞪着眼睛与四哥对峙了好一会,咬牙切齿说了句,你只怕是比皇帝管得还宽。然后把脖子一梗,挑起货担绕过屋头朝后山那边走去。二嫂从屋里急忙出来,连二哥看都没看一眼,就追着朝着货郎的背影凝望了好一会,才转身回到了屋里。
等我进到二嫂的屋里,见四哥正死乞白赖地跟着二嫂的身后,不停地说些什么,想必是在讨得二嫂的欢喜。可是,二嫂阴沉着脸,连看都懒得去看他。见我回来了,四哥自觉失态,便红着脸向我打了个招呼,就一摇一晃地走开了。
我叫了声二嫂。二嫂见到我,显出一脸的欢喜,说,呦,大学生回来了。赶忙接过我的背包,给我晾茶,端洗脸水,然后,不容分说,就留我在她这里吃饭,还加炒了一盘鸡蛋和咸鱼。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吃着饭,二嫂对我说黄岭冲的小红妹子时常来这里打听你的事,前几天还来过一次,问你好久回来。因为有些难为情,我没有把在路上见到小红的事告诉她。二嫂见我没有答话,就用神秘的样子朝着我眨着眼睛,说只怕是那个秀气妹子爱上了你。我的脸一下子滚烫起来,说二嫂你莫要说我,我道想问问你今天为何搞得如此漂亮。
实际上,二嫂本身就有一副好模样和好身段,而且衣着整洁,发式别致,加上又戴着一只崭新美丽的发卡,人顿时又光彩俏美了许多。二嫂脸色一红,说有么子漂亮?还不是和平常一样。我说,平常就没见你戴过这个发卡,只怕是哪个喜欢二嫂的人送的。二嫂一听,脸色更红了,说少林,莫乱说,让父亲听到了,只怕要惹祸的。
接下,二嫂就说起了那个年轻的货郎,说他是江西来的人,家穷,娶不起媳妇,就跑到这里干起了走村卖货的行当。虽说这几年也赚了些钱,但一个外乡人挑着货担整天地在山里转来转去也好是辛苦可怜。我说二嫂自己可怜不说,还嫌别人可怜。二嫂笑了笑,说,我有什么可怜。
吃完饭,二嫂说父母那里没地方,要我就住在她东边的那间屋子里。我当然想住在二嫂这里。她这边的屋里既清洁又安静,没有父亲身上那股呛人的水烟味,没有四哥那捂脚熏人的臭气。但更重要的是,我喜欢二嫂,二嫂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说着,二嫂就开始动手为我清扫房间和整理床铺,让我先到西边那里去看望一下父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