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王熙凤语气甚是冷淡,似乎是对宫里贾元春的事情毫不在乎。玉钏儿听了甚是不解,平儿却知道这位二奶奶是被亲姑姑伤透了心,因此才会如此。
王夫人那里却只知道抱怨,只听她又叫道:“凤丫头,你这是什么话?你还不知道咱们家都靠着你大妹妹在宫里头给撑着么,若不是她,咱们哪个能好活?如今她出了事儿,你再不快点子帮她,岂不是太叫人寒心么?”
儿听得王夫人声音尖锐,自然是对王熙凤极为不满了。
却听王熙凤依旧是冷冷回道:“是,我知道大妹妹不容易,可谁活着又容易了?太太以为我是什么人,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手就能伸进宫里头去?再则,如今已经是这样儿了,那孩子都掉了,咱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听说是什么孩子掉了的话,平儿和玉钏儿当即都惊得脸色发白。前几日她们就听说是元春娘娘有喜了,未此贾府一众女眷还连开数日宴席庆祝,这才过了几天,怎么孩子就掉了?
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那可是宫里,有多少太医看着呢。再则,元春娘娘那怀的可是龙种,要多金贵就有多金贵,怎么可能说掉就掉了?
说的一定不是元春!
这两个丫鬟对望一眼,只见彼此的眼中皆是震惊与害怕,二人也顾不得多想,忙就又把耳朵紧紧贴在窗户上细听。
只听里面王夫人听了王熙凤的话更是生气,声嘶力竭地叫道:“王熙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好歹也是个有女儿的、当了娘的人!你以为我当初就愿意把我的女儿送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吗,如今她还在埋怨我狠心!可为了咱们贾家,为了你们这群子人能活得舒服,我生生是坑了自己的女儿!如今她在宫里出了事儿,我不找你们找谁?再则,我女儿得势的时候,你们又是怎样来?若不是我的女儿在宫里头给你们撑着,你就能赚那些个黑心钱?就你和琏儿干的那些个没人心的事儿,哪一件不够掉脑袋的?若不是我女儿在上头给你们苦苦撑着,你们就能逍遥到现在?恐怕早就下了十八层地狱去了吧?如今我女儿有了难,你竟然推得干干净净,你还有人心没有?”
屋子里头王夫人连哭带嚎,骂声不断,把个屋子外头两个丫鬟吓得满脸雪白。二人惊恐万状地对视了一眼,不免都是灰心绝望:连太太和二奶奶这两位当家人都撕破了脸皮大闹起来了,那还能有好么,恐怕贾府当真是离彻底垮塌之日不远了。
这二人正在胡思乱想,就听里头王熙凤也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诉屈:“太太怎能如此说我,我怎么就没人心了?我倒是干了不少昧良心的事儿,可哪一件不是都通过太太的,有多少事儿又都是老爷和太太交待下来,吩咐我们去干的?就凭我和贾琏能有多大的胆子就敢做出那么些个伤天害理的事儿?如今太太怎么倒把这些个事情都赖在我身上,我着实承受不起!再则,虽说我也是赚了不少黑心钱,可那些个钱又有多少是到了我手里的?咱们贾府如今是怎么样太太不比我心里清楚?别的不说,就老爷每年白扔出的钱可有多少,哪一笔不是从这些个钱里头出的?太太若是不信我,我那里都记着帐呢,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太太尽管去查就是!再则还有东宫月月来要钱,哪一笔钱不都是这些个黑心钱里头来的?但凡东宫有人来了,老爷太太总是叫找我去,我是能生金蛋的也行,哪怕日日不歇着下金蛋也行,可我哪儿有那个本事,这些钱还不都得从那黑心钱里头找去?再则咱们家娘娘每年使用的银钱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不做这些个黑心的事儿,娘娘就能在宫里头熬到今日?太太可知道我的难处?如今倒把屎盆子都扣在我头上了!我明和太太说罢,我也知道自己造孽造得圆满了,也难逃一死。如今我也想开了,死就死吧,太太还有什么罪孽都怪在我一个人头上就是……”
屋子里头王熙凤声声泣述,每说一句出来都把屋子外头的玉钏儿和平儿吓得一哆嗦。莫说是玉钏儿,就连平儿这个日日跟着办事儿的都不知道她们还有这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儿。特别是东宫来要钱要物,平儿也不是没碰到过,她也奇怪这是哪里来的债主,怎么时常过来索要财物且还颐气指使的,她也问起过二奶奶,可每次二奶奶总是支吾过去,还不许她多嘴。
直到如今听了这两位当家太太奶奶吵闹,平儿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东宫,我的老天爷,那不是废太子所在的地方?贾府竟然和他们还有这么深的交情?
平儿越想越是害怕,浑身直打冷战。就她一个通房大丫头也知道东宫是沾惹不得的,可自家这一位当家太太、一位当家奶奶,甚至还有当家的大老爷就敢这么做?!
真真是嫌命长了不是?
平儿越想越害怕,可也越来越糊涂:
明明贾政老爷是当今皇帝的官儿,拿着人家的俸禄,好端端地又去招惹东宫的人做什么,况且自家的女儿还伺候着当今的皇帝,又偏偏和东宫搅和什么?
如今她也时常听人说起,似乎是东宫那一群人已经坐不住了,要和皇上撕破了脸大闹呢,那不就是造反么?
如今看来就是贾政老爷合着外人要去造他女婿的反,要把他女婿先逼死了,好叫旁人上位做皇上,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她这里正害怕得直发抖,就听里头王夫人怒吼起来:“放屁,放屁,王熙凤,亏得我平日里拿你当亲人呢,原来你早就给我算上账了是不是?我倒要问问你:是我叫你去放高利贷把人往死里逼了么,我叫你因为几十辆银子逼得人走投无路卖儿卖女了么,我叫你坑得人妻离子散了么?是我叫你贪赃枉法,帮人混打官司,把那冤屈的人往死里制了么?你自己作孽不要命,如今倒想反咬我一口不是,我再问你,你口口声声说那些个坏事儿是我吩咐你去做的,可有谁听来还是见来?你自幼就是个心黑手狠的人,打小就不知害死了多少良人,现在反倒要赖我了,你晚上走夜路也不怕后头有冤死鬼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