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的当务之急,还是从蔡和群那儿打开缺口。”倪局最后总结道,“蔡和群这个人,是如何从人变成魔,又从魔成为佛的呢?这是一个值得整个社会去关注、去破译、去探讨的事情!”
众民警纷纷点头,讨论完案情,初步拟定出方案,天际都露出了鱼肚白。
毕辉宇与秦智民踏着看守所一条杂草丛生、逶迤迂回的小径,沿着林荫小道而下,穿过空旷的水泥场地,踏上审讯室前的高高台阶,就见蔡和群坐在审讯椅里,像卸了重负,心情显得轻松。大起大落的风浪他已亲历,他寻觅了半辈子的爱情,像场摇滚盛会使他由内而外焕然一新,当现在的一切开始崩塌的时候,他希望这种感受永远不要离他而去。
隔着铁栅栏的外间,伍方舟已架起了电脑笔记本,作好了记录的准备,而贺桃芳,就并排坐在伍方舟身旁,静静地看着蔡和群。
秦智民与毕辉宇几步跨过去,巡视了一下审讯室,在主审椅上坐了下来,问一句:“可以开始了吗?”
蔡和群点点,那些曾经让他们饥寒交迫、不是结合就是分手的事情,那些他们已忘记的事情——但它们没忘记他们!它们变成了或黑暗或明亮的石头,一幅散失的镶嵌在他们记里的石头,饥寒交迫的境地,还像23年前那样黑着,希望还像23年前窗口的那只蜡烛亮着,犹如八十年代至今影视大片里的刀光剑影,从大街小巷里潮水般万头涌动的人物,早就被安排得有条不紊……
八十年代末,漂流到都市里的乡村手艺人、技术工、青春少年,像幻术般缩小尺寸,契入风起云涌、日新月异的都市。他们经过最初被城市人歧视的“盲流”“乡巴佬”等一系列的巨大震荡,用他们特有的技艺与勤奋、以及慧洁谦卑的处世态度,像经过魔法棒指点过一般,不少“乡里娃”在都市各行各业的建设潮流中,一跃为都市改革开放的“弄潮儿”。
太阳被筒子楼切割得丝丝缕缕的,像从每块砖头、每个墙缝缝隙穿越。农民工与城市人,就开始像飞人般穿越在都市芳郊野外的废墟上,相互较量、互相携手,唤醒了那些在杂草丛中、无人涉足的荒潭郊野。
从泥潭里打捞出来的摩天大厦,远远超出人们意料之外的惊喜,像神话般,在城市的空旷里渐次开出花之云朵,从天地间最柔软之一隅,轰轰烈烈的高擎着沉默,华丽的拔地而起,璨然夺目地矗立在人们眼前。
人们的欢乐、痛苦与贪念,犹如在露珠的放大镜里,在都市的角角落落膨胀。
贺桃芳与蔡石朋,这两个原本毫不搭界的人,一个从苏安老区的黄山沟而来,一个从豫州蔡榨畈而来,他们像两滴露珠同时从半空中落在一片树叶上,在银海这个鱼龙混杂的都市里,便有了交集。
贺桃芳与上百个少男少女,被银海军工实习工厂的领导,以支援老区人民的名义,用一辆帆布覆盖的大卡车,像拉猪仔一样拉来;而蔡石朋,则是因吵闹总是雷庭般在贫穷的家里爆炸,他无法面对父母、哥嫂蒙着一层无可奈何的阴霾的脸,便邀约了同村家境大致相同的蔡步程、蔡三根卷了几件破旧的行李,便跌跌撞撞来到了这座都市,在银海大街小巷悬挂着鱼眼一样溃乱的灯光中,寻找着可以栖身之地。
大卡车驶进军工实习工厂一隅,停了下来,横七竖八依偎在帆布车斗的少男少女们,拖着行李互相照应着下车。人群中有人喊起来:“这是谁家的小孩?看好看好,莫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