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审讯室里,毕辉宇也凭借视频,敲开了韩士伟闭壑森严的保垒。韩士伟咬着牙关,低垂着的眼睑眯成一条线,下巴上的赘肉堆在颈脖上;头上的肉瘤,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像只正在打瞌睡的大肉虫。
“你觉得假装睡觉、一言不发,就能侥幸逃过你所犯下的罪吗?”毕辉宇再次切换了视频,“你看看,他是谁?”
韩士伟抬起头,浑身沉睡的赘肉,像突然遭遇冰暴,激凌惊醒。
视频上,杨俊峰戴着手铐、穿着囚衣,神情沮丧:“我有罪,我有罪,我不该伙同韩士伟,喀吉木,一步步将自己推向了犯罪深渊……”
毕辉宇关上视频,面对韩士伟,目光如炬:“别告诉,你不认识杨俊峰;别不承认,你们的友谊,始于麻果;别不承认你们共同的利益,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瘾患。”
“我说,我坦白!”韩士伟自知抵赖不过去了,一堆瘫软下来的肥膘,如同一堆四散在皮袋的棉花,鼓囊囊地向囚椅的四处扩张。
已无处逃遁,韩士伟反而彻底放松下来,沉溺在往事的回忆中。
父母的离异,是韩士伟人生的分水岭:之前,他是被父母宠在掌心的小王子,每逢学校举办联欢会,会吹奏萨克斯的他,笔挺地往舞台中心一站,便成师生焦点;父母离异后,他跟着父亲过日子,父亲常常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月,他除了攥着大把的票子,就像弃儿般找不到归家的温暖,学习一落千丈,常常带些同学回家过夜。无聊与好奇心的驱使,韩士伟将爸爸搁在床头柜上的一条香烟,提出来与同学们一起分享。他们在一呼一吸,咳嗽,辣眼的烟雾里,迎来了黎明的曙光。
尽管整个过程,并不舒服,可时间就是好打发。
那一年,韩士伟十六岁,他与同学只是模仿大人们抽烟,没想到他们因此很快学会了抽烟,并且上瘾。
父亲放在柜子里,床底箱子里的烟,他全部拿出来与其他同学共享。
他们远离了零食,只抽烟,他们俨然感觉到自己是“大人”。有了烟瘾的他们,在学校被老师、同学嫌弃,他们便不屑地学会了与女同学亲近,学会了酗酒,并且沉迷网络与游戏。
即便如此,空虚与寂廖,还是长久地占据着韩士伟整天喝了熊胆酒一样年青而火热的躯体;对未知领域的好奇与扩张,总在他精力旺盛的胸膛里拔节、翻滚。
直到有一天,韩士伟被同学们带到郊区一个神秘的空置房内,吸食了一种叫麻果的东西。
在昏天黑地的沉睡中,韩士伟突然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星球上,一个更加理想化的地方。
“你有没有意会到,你这是在用叉子喝汤,这也许意味着你在现实生活中用了错误的方式来滋养自己?”毕辉宇问道。
韩士伟摇摇头。一个吸食麻果上瘾者对幻觉的沉迷是顽固的,意识永远沉浸在泡沫的幻想之中,哪怕当它们被恐惧和痛苦折磨,他还是在执迷不悟之中继续我行我素。
韩士伟的父亲出差归来,就被他的班主任一个电话召集到学校。当父亲从老师那儿频繁听到韩士伟吸烟、早恋、逃课、沉迷网络等各种罪状,并且为净化学风、勒令韩士伟退学时,这令父亲感到十分震惊,并且一度休假半年,在家亲自监督儿子的生活回到正轨。
但一切为时已晚,韩士伟要么在家睡得昏天黑地,要么住在狐朋狗友家不落屋,不对父亲的冲击做出回应,而是采取长时间去逃避。
忙于生计的父亲,最终必须对儿子采取更猛的药,然后他们父子彼此责骂,打斗,伤害,最亲密的关系被频繁的家暴搞砸了。
直到有一天,韩士伟被太阳射进玻璃窗的强光刺激醒,才迷糊着双眼,憋着一肚子鼓涨的尿水,骂咧着走向洗手间。奇怪的是,厰开一道缝的木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抵住了,韩士伟推敲了半天见毫无动静,便用双手使劲推开一道缝隙,挤了进去。却发觉父亲只穿着一条裤衩倒在地上,双脚抵住了大门。
“爸?爸!”韩士伟一激凌,忙俯身去扶父亲,父亲的头一歪,木偶般倒在他怀里。
韩士伟拨了急救电话,医生确诊父亲是脑溢血突发,在一个多小时前就已气绝身亡,医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