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桃芳喝了一口皮蛋稀饭,故意发出甜甜的感慨,“好吃,好吃,真好吃!”
贺桃芳兴致勃勃的样子,深深感染着杨仙菊,她啜了一口粥,也学着贺桃芳的样子,拍着手嚷道:“好吃,好吃,真好吃!”她们二人埋下头,津津有味地吃着,叫着,不时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下,心无城俯地嘻哈着。
护士来收餐碟时,看到贺桃芳已替杨仙菊梳洗完毕,她正撕开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件淡紫色绣花、滚白色兔毛领的旗袍式棉袄,帮杨仙菊试穿着。
“看看,像穿着从娘胎里生出来的一样,漂亮得很。”贺桃芳将杨仙菊推到镜子前,“看看,你自己看看,多漂亮啊!”
“漂亮,真漂亮!”杨仙菊抚摸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快,快跟我扎辫子,我要见他!”
“好,好,好!我替你扎辫子,然后你会你的王子去。”贺桃芳将一把椅子放在镜子前,将杨仙菊按在椅子里坐下,拆开她脑后绷着头发的橡圈,细心地帮她梳理着。
“你对待病人,真有方法。”护士看着她们,夸赞着贺桃芳,微笑着端起饭台上的托盆,见食物吃得干干净净,空碗空碟空杯摆放得整整齐齐,与以前的杂乱大相径庭。
“什么病人,就是无赖!无赖地装疯卖傻,想得到爱人更多的关注与疼爱。”杨仙菊的发丝,在贺桃芳手里飞快转动着。贺桃芳故作孩子气,甚至有点撒娇似地催问杨仙菊道,“你说呀,是不是?是不是?”
“是,是,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懂。”杨仙菊像正常人似的,不气不恼,恰到好处地附和着贺桃芳的语调。
贺桃芳将杨仙菊稀薄、淡黄的头发用发夹固定在头顶,然后将她的头发用梳子一层层打成麦穗的形状,逐一形成一朵蓬松的墨菊。
“这是哪里的仙女下凡啊?你来做什么?”杨仙菊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喃喃道,“仙女,我是仙女!”
“这个仙女叫杨仙菊,她在对你说:你披头散发,你大哭大叫,你就是疯子;你要是每天都这样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你就是仙女,你说,你是愿意做疯子,还是愿意当仙女?”
“仙女。”杨仙菊毫不犹豫。
“为什么?”贺桃芳暗自好笑,她想也许每个女人心里都埋藏着一个仙女梦,精神患者也许更不例外,也许是感觉到梦想离自己太遥远,才不得不在失衡的恐惧情绪中,选择了迷失与逃避。
“可以见他啊。”杨仙菊的回答崭钉截铁。
“他?他是谁?”贺桃芳不假思索地问道。她很好奇护理杨仙菊一个多月了,作为老公的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孩子他爸啊。”杨仙菊说,脸上居然泛起一种羞耻感复苏的羞涩,“我老公啊!”
“那你先跟他打电话约一约好吗?”
“好!”杨仙菊像乖巧的孩子,懂事的点点头,可一会儿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哭丧着脸,“不行,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紧接着便开始乱扯着头发,乱扯衣服,捂着脸痛哭,“他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丑,我没用,我烧了他盖的楼房,是我,是我,我没用!”
贺桃芳被杨仙菊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但仅仅是一瞬,她镇定下来,立即转移话题:“走吧,我们都打扮得这么漂亮,窝在病房里实在是太可惜了,还是下楼到大院里去炫一炫:我们的衣服多漂亮啊,我们的人长得多美啊。”
“好哇,好哇,我们的衣服多美啊,我们的人多漂亮啊。”杨仙菊立即化悲为喜,重述的话比贺桃芳显得更有条理,“不能窝在房里浪费了!”
她们二人华贵的身影,立即在医院楼下小花园的树丛间隐现,撒欢,疯成一团。许多时候,主治医生都不明白到底是贺桃芳在照顾杨仙菊,还是杨仙菊带疯了贺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