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骄走到了院子后,头上一轮明月静静挂着,为荷塘披上一层银纱。深吸了一口气,百里骄独自站在月下,忽然道:“出来吧。”
身后一阵脚步声,带着犹豫,终究还是走了出来。衣摆翻出雪浪,精致的白靴上踩着湿泥,少女的腰盈盈一握勾勒出来,削瘦的肩膀有形,再往上,是张苍白到病态的脸,幸而樱唇不点而红,明眸若星。
“为什么跟了这么久?”百里骄转身,刚好避开了那块月光,阴影下的面庞模糊不清,叫人看不清神色。
苏浅淡淡开口,“你早发现了,为什么不叫我出来。”
“浅浅。”百里骄上前一步,而苏浅也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动作。
“你能不能告诉本王,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回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苏浅。
“我挺好的。”苏浅的目光直视荷塘。
一圈圈涟漪下藏着几条锦鲤,蜿蜒游荡在水下,好看极了。
百里骄的手尴尬的停滞在半空中,不声不响收了回去,苦笑道:“你这叫好吗?分明在躲着本王。你不想和我说便罢了,好好休息,别在风中吹太久。”
说罢转身想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袍。对上一双冷淡至极却又藏着热情的星眸。
少女的声音随着冷风吹来:
“程夫人是不是死了?”
冷不丁的一个问题,百里骄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反倒喜色于苏浅主动说话,“怎么忽然问这个?”
苏浅探究地看着百里骄,从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然后转身,和他并肩站着。
“我回来后,就没见过程夫人。”继续道,“王爷……是不是把程夫人牺牲了?”
百里骄糅杂出一头雾水的表情,“牺牲?本王有何理由要牺牲她?浅浅,你想太多了,她这几日回娘家。”
话音刚落,苏浅便反驳道:“可我问过那些下人!程夫人是突然被宫里的人带走的!时间怎么就刚刚好对上了?”她逼近百里骄,“王爷,我恳求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救我,让程夫人去死?”
这句话说得很严重了。
百里骄笑了笑,春风拂面,“浅浅,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所以本王也不会这么做。”
“是么?”苏浅盯着他,一字一顿道。眼中已经蓄满泪,低头眨眼时落掉了,滴进泥里没有声息。“王爷,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百里骄偏头看她,有些急了,“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一直以来,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或许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仿佛要生离死别,百里骄心里隐隐感觉不安,连忙擒住苏浅的手,“别说这种话。你和我走过这么多苦难,已经够了,难不成要在这分道扬镳?”
“不。”苏浅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还在隐瞒我,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对我不够坦诚。”
话落,百里骄闻言笑了笑,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真的发自内心想笑。这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偏偏哽咽在喉中,他若说了,血淋淋的事实必定会给苏浅打击,他舍不得,他想拥护苏浅心中最后一片境地。
可若不说,那两人之间便从此有了隔阂。
还真是个难题。
“浅浅,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初见的时候吗?”百里骄忽然问这个问题。
片刻的沉默,苏浅没有回答,不是不记得,而是心力交瘁,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别的问题了。
想跟她打感情牌吗?免了。
“不说话?”
苏浅转身,看着百里骄,“我再问王爷最后一个问题,问清楚了,就再也不会问了。”声音清冷至极。
深叹了口气,百里骄依旧温声道:“你问吧。”
“王爷,到底有没有杀了程夫人?”
百里骄笑着面对她,“没有。这个问题本王已经回答过你了。”
“好。我问完了。”眼底闪过一丝失望,苏浅转身便走,不留下一丝余情。
百里骄看着远去的背影,心中发笑,嘴角浅浅勾起,眉头却是一片愁意。
这丫头,越来越较真了。
是好是坏呢?
看着水中的倒影,竟然有几分凄凉。堂堂三王爷,竟然也有这种时候。
浅浅啊……
回到屋子后,苏浅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坐在台阶下,对着明月发呆。想起早上那些下人对她的言论,心里一下子堵得慌,人命大过天,虽然程夫人以前对她不好,但罪不至死。
百里骄,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宫里呢?暗地里对她下手的人又是谁?为什么百里骄忌惮着不告诉所有真相?
而且看百里骄闪躲她问题的样子,苏浅隐隐觉得,自己的猜测就是对的。
程夫人真的是替她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