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冷月清晰而幽柔的说:“你怎么允许一个女人为你如此伤心?”
远山一愣,醒了。
一股泪浪猛的往他眼眶里冲去,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扭转头,望着远方。
“你还——好吗?”
过了半晌,他声音颤抖的开了口,伪装已久的面具是再也挂不住了。
“难得你还……想着我!”
她的声音里,也有一些轻颤。
“我刚才在想,你可能会说,冷月是谁,我不认识她呢。”
听冷月这样说,远山心中猛的一颤,他挺了挺脊背,从衣兜里拿出烟盒。
他取出一支烟,拿出打火机,背着风打了三次,才把烟点着。
他吐出一口大大的烟雾,然后低低的说:“我们还是走一走吧。”
冷月没有拒绝,她眉梢轻锁,眼光迷蒙。
她侧着头,审视了他几秒钟,然后跟着他向山下走去。
“你——”她拉长声音,再看了他一眼:“和李民一样,已经开始吸烟了吗?”她的语气里,有着微微的抗拒。
“唔。”
他哼了一声,烟雾从他的鼻孔冒了出来。
“你老公以前不吸吗?”他忽然问。
“不吸。”
“看来,你老公现在和我一样……都需要用烟草来麻醉自己呢。”
他不太稳定的拿着那支烟,眼光望着那袅袅上升的烟雾。
“认识你之后,我常常回想我们认识的一点一滴。”
冷月抬眼看他,她的眼光如水,她的声音低沉如梦。
“对于我老公李民,我虽然并不爱他,但中国人的那种保守观念,女子从一而终,在我的脑子里还是根深蒂固的!虽然日子过的平淡而又充满了争吵,但我从没有真正的想离开他。直到遇到你之后,我才动了真正的想离开他的念头。”
远山喷出一口烟雾,他默默的走着,听着她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想往爱情,又害怕爱情,我像一只孤独的燕子,飞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温暖的巢……”
她声音低柔,并叹息着。
“直到那一天我中暑倒下,你救了我,你的名字,你的年龄,你的身高,你的体重,你的幽默,你的才华,你的奋斗,你的霸气,你的光环,你的冷峻,你的潇洒,你有多少根头发,你有多少个细胞,你的一切一切就在我眼前打转,充塞在我的脑海里……”
她一口气的说着,那么流利,那么顺口。
但这一连串的句子,在远山听来,竟像是鞭炮般在他心里猝然响起,震痛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不由自主的走在她身后,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而那绞心的痛楚却不允许他逃避,他踉跄了一下,闭了闭眼睛。
内心深处有个小小的声音,一直在那辗转轻呼:冷月!冷月!我可怜的月亮!
“你可能不知道,我爱你,一见钟情!但却从没有奢望得到你!我觉得如果彼此能找到心灵的共鸣,那比肉体的欲望那个兴奋点还要高!找一个聊得来的人,比找一个人上床,那困难多了。我渴望着你能做我的灵魂伴侣,但是你踏着雨雾,吹着口哨走来了,那太美太好太凄凉……那口哨声也在我耳边一直挥之不去。”
说到这,她的声音哽住了,一颗泪珠随风飘落。
“我越来越害怕,害怕自己会越来越认真……”
他不语。
她抬起泪眼看他。
“男人,时间越长就越会有厌倦的感觉。而女人呢,时间越久,就越有依赖。有时我问自己,是不是在你无聊的生活中,我只是一个聊得来的人而已……”
一阵激动控制了远山,他想伸出手去拥抱住她,吻掉她脸上的泪痕,他咬咬牙,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他心里说:是你的出现,让我对无味的生活充满了期待,请给我一些时间,允许我宣泄心里的失落。但他又猛然想到,我不能说!不能让她陷得太深……我得让她恨我,忘了我呀!
他熄灭了抽了一半的香烟,然后粗声地说:“不要老是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哦?”
冷月一怔。
“你对我的这些话,觉得很烦恼吗?”她问。
远山咬了咬嘴唇,他的声音不自觉的带着沙哑:
“是的!”
他坦白地说。
“为什么?”
“因为这风景区也算是公共场所,这盘山路上车来人往,还有好多熟悉的面孔,我们这样不顾影响的在一起……”他凝视她,摇了摇头:“完全是疯了!”他说。
“疯了?”
冷月一怔。
忽然间,她觉得自己是站在陌生的地方,完全是和一个陌生人在谈话,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疯子吗?”
她那苍白的面庞,她那受伤的神情,她那冒着火的眸子,都在刺痛着远山的心。
他苦涩的摇摇头,然后强挤笑容,似乎坦白的说:“我还真的不知道!”
“难道你没看过,一部外国电影叫‘飞越疯人院’吗?”
“没!”
他只说了一个字。
“好,既然你说没看过,那我就免费的给你讲一讲。”
她轻启朱唇,她的脸在暗沉沉的天空下,显得迷离深沉而变幻莫测。
“这部电影,留给了我们强烈的印象。电影中的主人公刚到疯人院看到病人,认为自己和他们绝对不一样,彻底无视和嘲笑。看电影的观众也不例外,认为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疯了,我们正常。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剧情的发展,他们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她顿了顿,睫毛闪了闪,定睛看他继续说:
“这些观众很奇怪,很阴郁。奇怪和疯子不一样的那些人觉得疯子们可爱,痛苦,可怜。他们曾经指指点点的精神病患者们,一旦了解他们的苦乐,就会特别感受到他们的痛苦,精神科的医生们都是患者,像患感冒一样,心理疾病随时都有。因此调查说,世界上的疯子,都是屡次遭到失败,失掉了他们的信仰和尊严才发疯的。”
她停了一下,忽然笑了。
“袁市长!你一生成功,大概从不知道失败的滋味,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敢打击你的自信!没有一个人敢摧毁你的尊严!”
她瞪视着他,眼睛里闪烁着寒星!
“我自己,就是一个例子,如果我此刻不想到,这就是我的命吧,命中注定到这个世界上来演出一幕悲剧!命中注定被人当成玩弄的对象!我想,我也会变成疯子!”
“你给人一种精神威胁!”他扫了她一眼,“并且,你好像在指责我,在批判我!”
“不敢!”
“不敢?你已经敢了!却说不敢?”他微蹙眉头,“你几乎在给我定罪,好像我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难道你不是吗?”
冷月抑制住那夺眶而出的眼泪,她也强挤笑容去看他。
那笑容含蓄而略带忧愁,是难绘难緢而又动人心魄的。
“难道你是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吗?”她低沉而有力的问:“或者,你习惯于逢场作戏?是资深的情场高手?再或者,礼拜天,节假日都过完了,要鸣金收兵了吗?”
“什么!?”
远山挑起了眉毛,墨镜后的眼神闪烁着,他有些阴郁,有些温怒。
一辈子处于高层的他,从来没听过这么讽刺又这么难听的话。
如果是以前,有人敢挑战他的人格和尊严,他也许会拍案而起!可现在,说话的是冷月,他除了被她犀利的语言刺伤以外,他还在她那含怒的眼光下惊悸了。
他多希望能拥有她,给她幸福和快乐,但他却给不起。
他不忍看她痛苦挣扎,但他却只能看着她心碎成粉末。
她那火一般的爱,水一般的深情使他撼动,她那蚕丝般细韧的感情把他包的紧紧的。
他凝视她,凝视着内心激动的她,他知道她心底的苦楚,知道她的爱和悲伤,因为此刻的他,也正忍受着这一切,而且比她更多了一份离别的苍凉。
他想告诉她,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告诉她离别就在眼前,但他不敢!
“我可怜的月亮。”他心里说:“我实在是没办法和你说清楚哇!”
他歉然的看着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
“冷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他迟疑了片刻,和她在一起的许多往事,像风车一样,在他眼前打转,他的眼睛潮湿了,潮湿的要滴下泪来了。
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人活在这世界上,是不能脱离这个社会的。”他收住那要滴下的泪珠,然后静静地说:“人不能只凭爱情生活,还需要很多东西。当全世界都反对你的时候,你也不会快乐,是不是?我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人,难道你不怕认识你的人知道,会有什么负面的影响?不怕吐沫星子淹死你吗?”
听到远山这么长的一套理论,冷月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远山困惑的问。
“我笑我自己不自量力!”
冷月望着他,沙哑着喉咙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