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思齐和小溪,和小溪的父亲郭嘉,一起去看躺在疗养院里的,成为植物人的冷月!
思齐推开病房的门。
“你们来了?”
守候在这里的李民,从病床旁的沙发上站起身,迎接了大家。
“亲家!”
郭嘉上前,亲热的握住了李民的手。
“你辛苦了,冷月她……还没有清醒的迹象吗?”
“嗯。”
李民轻轻点头。
“还是老样子。”他轻叹一声,愁苦的眼睛看着病床上的冷月。“一直昏睡着。”他说。
郭嘉的目光,也转向病床上的冷月。
他看她,定定的看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冷月仰躺在那,宁静安详,像是睡觉一样的,皮肤也依然细致而光滑。
“不过……还好啦。”
李民沉吟了一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来。
“隔壁也有个植物人,情况可是糟糕的很呢,只是躺了半年多,可整个人像一具尸体,整个的面部像一副骷髅,全身都没有几两肉。”李民说到这,看了看大家,把烟又放回了烟盒。“可是冷月就不同了!”他露出了笑容,微笑着去看冷月,他说:“她和刚进来时,根本就没有区别。”
“不错!”
郭嘉点头,勉强的微笑着。
他在冷月床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声音也是镇静而安详的。
“冷月,我来了,又来看你了。”他低声说:“带着你的儿子,你的儿媳来看你了。”
为了接近冷月的头,郭嘉把椅子又往前挪了挪。
“看到你和两年前一样,我就放心了。知道吗?冷月,我有多担心你!自从两年前把你送到医院,我以为你活不成了,可是你活着!以为你不会活很久,可是整整两年多过去了,你活着,顽强的活着。”
说到这儿,郭嘉停住了。
他再度打量着沉睡中的冷月,那长长的睫毛,那倔强的小嘴唇,他闭了闭眼睛,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可见,你的生命力是多么的顽强!”郭嘉继续说:“就像你的人一样,倔强而优秀!所以冷月,只要你还活着就有希望!就一定能重新回到我们的身边,就一定能再次的站起来!你不会让大家失望的,对不对?所以,快快的醒来吧!嗯?快快的张开眼睛吧,不要再躺着了!因为,你很快,就会成为最美丽,最年轻,也最德高望重的奶奶啰!”
郭嘉静默了,静默了好几分钟。
他瞪视着无声无息的冷月,他的眼睛黑而深,他的声音落寞而孤独。
“前几天,我们两家已经举行了相见礼,定下了婚礼的日期。可是,没有你参加的相见礼是有缺憾的。那么没有你参加的婚礼呢?那岂不是更加遗憾吗?所以,快起来呀,冷月!”
郭嘉和冷月说话,就像她能听到一样的和她说话。
“还记得吗,冷月!自从两年前你来到我家,来做我大哥远山的陪护,你就吓到了我!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变化多端,如此不平凡的女子呢?我以为老天把你送回来是为弥补我多年的遗憾……虽然结局很出乎意外之外,但,这大概就是命运!扯不断的命运哦!现在,我们已经……成为亲家了。所以,我该叫你一声亲家母……对吗?冷月!”
郭嘉的眼睛潮湿了。
他的喉咙里像是有一个硬块堵住了一样,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爹地……”
小溪不自禁的往前迈了一步,站在父亲的身边。
她安抚的拍了拍老爸的后背,也轻声的开了口。
“冷月阿姨!不不!我现在该叫你一声妈妈!因为,我很快就要和思齐结婚了!很快就会成为他的新娘,您的儿媳妇了!所以,妈妈!在我们结婚之前,您就快快的睁开眼睛,快快的醒来吧!为您能参加我们的婚礼,我们等了您整整快三年了!”
有两滴泪珠滚落在床沿上。
小溪抬起带泪的眸子,瞧着冷月那毫无表情的脸,抚摸着她的双手继续呼唤:
“妈妈!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您吗?您把我搂在怀里,叫我宝贝,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从那天开始,我就真的把您当成了我的妈妈,亲妈妈。现在,我已经怀了思齐的孩子,我们的下一代很快就会来到这世上,很快就和我们见面了。难道,妈妈您——都不好奇吗?不想看看您的孙子或孙女吗?”
“是呀,妈妈!”
正在给冷月按摩的思齐也停下手,插进话来说:
“您以后还要带孙子,看着他长大成人呢,还要听他叫您一声奶奶呢,而且,您也要听小溪亲口叫您一声妈妈呢,不是吗?”
思齐的脸贴了贴冷月的脸颊。
他的眼睛里,也是饱含着热泪。
“您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如果就这样一睡不醒的话,我们也不会幸福的……妈妈,您一定要加油啊!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拜托你醒来吧,快快的醒来吧!嗯?”
思齐凝视着妈妈的脸,那木然的,亲切的脸。
“妈!您聪明,睿智,是性情中人,可是您怎么能扔下您的儿子,您亲生的儿子……难道,您不管我了吗?不要我了吗?”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不会埋怨您所做的一切,只要您活着就行,坚持就行,醒来就行……”
思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母亲。
他神情激动,声音里也充满了激情:
“妈!每次来,我都在呼唤您,和您说话,希望您能听到!希望您能回应!可是您为什么总是一个表情呢?妈——我也很快的为人父,知道做父母的不容易,知道这些年您为我付出的一切是多么的珍贵!可是我,什么都没来得及为妈妈做,所以,妈……让我报答您!给我一个报答您的机会吧……妈妈……”
思齐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滚滚而落,滴在冷月的面颊上。
李民一直低着头,他听着大家的叙述,有好一会儿,他都把脸埋在掌心里,一动不动。
当两个孩子泪流满面,呼唤着冷月的时候,他内心震动,克制了多年的情绪,也忽然的爆发出来。
他站起身离开沙发,他走到冷月的近前。
他死死的盯着床上的冷月,他的声音黯哑而痛楚的响了起来。
他清晰的,一个字一个字的,仿佛每句话都敲在大家的心坎上。
“冷月!你这个无情无义,无心无肝的女人!你躺在这装死,这样无声无息……这是在向我示威吗?在向我抗议吗?可是,没有理由哇!没有抗议和示威的理由!”
李民摇着头,猛烈的摇着头。
“从我们结婚到现在,二十几年过去了,我在你身上用了多少工夫?浪费了多少感情你算过吗?我从没有爱一个女人像爱你这样……”
说到着,他扫了郭嘉一眼,那眼神里竟燃烧着火焰,也充满了怨恨。
郭嘉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他清楚他们一辈子情敌的关系,但他不清楚这位亲家公为什么到现在依然这么仇视的望着他。
就听李民继续说:
“自从你的初恋抛弃你而我要了你之后,我一直不自量力的以为,凭我的力量和爱心,足可以把他从你的心中除去!我宠你爱你,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我用尽心机来博得你的欢乐和笑容!”
李民顿了顿,死死的盯着她。
“慢慢的岁月流淌过去了,我们有了财富,有了我俩共同宠爱的儿子!我多想你被我感动,燃起对我的爱情!可是到头来,依然冷漠的你,叫我的心中得到了答案!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心机都是白费,我所有的感情都抛向了大海!特别过分的是,你竟然爱上了你——初恋情人的大哥……”
听到李民这些话,郭嘉内心翻腾着。
他坐在李民的对面,低垂着头,似乎在思索着李民的话,他看起来迷茫而无助。
李民看了郭嘉一眼,那燃烧着的,怨恨的眼神黯淡了,他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
他把眼光又投回了冷月,他又对着冷月继续说:
“你和远山的事儿,我没有怪你。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正在闹着感情危机。我谅解你,宽容你!我说过,我会不计前嫌的,会给你更稳定更富足的生活,会比任何男人更爱你!可是你……”
李民垂下了眼帘,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上帝待我可真优厚哇!”他自嘲着说:“谜底揭晓!你为了那个家伙还是去当了使唤丫头,去做了那些毫无意义的事,结果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他苦笑着:“很好,我当了这么久的傻瓜!大傻瓜!”
他瞪着冷月,眼神充满了无奈和悲哀。
“一直以为你聪明,睿智,可事实上,你却是一个比我更大的傻瓜哦!你是一个任性,自私,又倔强的傻瓜噢!冷月……你傻!你傻!你傻!你太傻哦!冷月!”
李民一口气喊出了十几个‘你太傻’,然后,他扑了上去,他用双手捧住了冷月的面颊,他叫着说:
“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苍白,憔悴,就像个死人一样!当然……”
他顿了顿,声音忽然温柔起来。
“你看起来依然年轻,依然美丽,可是我呢……我老了,我现在已经有了白头发了……如果你醒来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嫌弃我呢,会不会失望呢?”
他眼睛里的泪光更大了,已经快要滴下水来了。
“现在,你躺在这里,终于属于我一个人了……没有人来争你抢你了……可是你……”
李民的声音哽住了:
“你……你已经听不到我跟你说什么了!你感觉不到我,再也不屑于跟我争辩,不屑于看我一眼了!你已经遗弃了我,也把我的人格,分裂的乱七八糟了!可是,怎么办呢?我依然爱你!”
李民眼睛里的一滴泪珠,终于抛了下来……但他的嘴角是笑着的。
“如果我生活在古代,我大概要受‘黥面’的大刑吧?要在我的额头上,刺上一个大大的‘痴’字,来提醒自己,提醒他人!因为我爱你,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了!所以冷月,你给我听清楚!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命运!你醒来,你是我的!你活着,我是你的!你死了,我也是你的!不过,你竟敢死掉的话,我也不会独活!从今以后,我会和你生死与共!跟定了你!你听到了吗?月儿!再也没有外界的任何力量,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听到了吗?冷月!快点给我起来呀!嗯!快起来!冷月!快点起来——”
李民摇晃着冷月,并且狂喊着,激烈的狂喊着,痛心的狂喊着,不顾一切的狂喊着……
郭嘉看的呆了,想痴了。
思齐上前,哭泣的搂住了父亲。
在这一霎那,他终于了解了父亲的感情,也终于了解到‘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没到伤心处’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快看!快看呀!冷月妈妈在流泪哦!”
这时的小溪忽然大叫起来,又哭又笑的大叫起来。
“什么?”
思齐和李民同时转身,郭嘉也睁大眼睛去看冷月。
于是,蓦然间,他们惊奇的发现,有两粒大大的泪珠,正慢慢的从冷月的眼角沁出来,慢慢的沿着眼角往枕头上滴落。
于是,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大家都惊呆了。
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泪珠,从没见过生命的泉水是这样流动的。
于是,大家发出了一声喜极了的狂呼,和悲喜交加的眼泪,之后就是发疯一样的喊着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