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要亮了,慕言放下手中已经没有墨水的毛笔,先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酸痛的肩膀和脖颈,活动活动自己不灵便的胳膊,才起身走到窗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呼吸之间热气升腾,慕言的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窗外的红瓦高墙斑驳裂纹已看不清明。
“不知道太子怎么样了,自己在佛堂伴着孤灯一夜无眠,想必他昨夜也不得安生吧。刚服了蒋越的药,还没见效,不要因为自己的这件事又加重了病情才好。”慕言出神地想着,连有人推开了佛堂的门进来的动静都未曾听见。
“太子妃,太后说您受了这一夜的惩罚已经够了,这不,一大早就吩咐奴婢来把您送回去呢。”敬嬷嬷一脸谄笑地说道。
慕言转身,心里虽然觉得很奇怪,不过既然太后肯放自己出去难道自己还能不领这个情吗?不过,做戏就要做到底,慕言从容开口,言语中带着一丝自责与内疚:“可是佛经我只抄了一遍而已……”
敬嬷嬷笑的一脸褶子都露出来了,慕言转过脸不忍再他下去,走到案前拿起昨夜一笔一画写好的佛经,露出一脸为难。
“哎呀,太子妃你真是心实,太后昨日只不过那么一说,您怎么就当真了呢!您都累了一夜,快随我出去吧。”敬嬷嬷尽力劝解道:“况且太子妃的诚心老奴都看得见,啧啧啧,看看这字体多工整秀丽,真真是字如其人,太后看了这字,就知道太子妃已经知错悔改了。”
是啊,昨夜她为了抄好这佛经,一刻都不敢放松懈怠,今早上刚只抄完一篇,可眼睛,脖子,肩膀,还有胳膊都感觉不像自己的了。慕言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面颊,想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很憔悴吧。
自己从不是那种过于注重相貌的人,可是一想到等下要以这副样貌见到太子,她的心里就莫名的惶恐。胡思乱想之际,敬嬷嬷见她不出声,又试探性地喊了句:“太子妃?”
慕言醒悟过来,当不咸不淡地回应道:“敬嬷嬷说笑了,不过这抄好的佛经还得麻烦敬嬷嬷您拿去焚拜了,也不枉我苦心抄了这一夜的时间。”
敬嬷嬷忙低头恭顺答道:“那是自然,交给老奴去办就是了。”慕言嗯了一声,把佛经交给她,方出了佛堂的门。一出来,芽儿她们三个都迎上来搀扶着她,又是问冷问热又是闻饥问渴的。夏凉还说东宫里已经备下了膳食,就等着太子妃回去用膳了。
慕言失笑:“我哪有那么娇弱,先去给太后请安,谢过恩再回去不迟。”三人都沉默不语了,她们心里都明白,虽然太后一向不把身子虚弱的太子放在心上,对慕言这个太子妃更是处处针对。可平心而论慕言一直谨遵自己作为太子妃的一切义务,未曾落下什么话柄在人手里。
这次,明明是太后倚老卖老,纵容下人在东宫里放肆无礼,还要用暴力手段夺走媛媛,太子妃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却被太后惩罚在佛堂里抄经。
要不是媛媛,还不知要关到什么时候呢!三人对于太后突然释放太子妃的原因自然是心知肚明的。慕言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可也隐约猜到了事情并不是太后突然大发慈悲那么简单。不过,自己还是要装作感恩戴德地模样在太后面前谢恩,这事才算真正过去了。
见了太后,太后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慕言也没在太后宫中久待,不过说了几句客套的话就离开回自己宫中了。
太子正在殿中来回踱步,好像对于慕言的归来已经急不可耐了一见到慕言,轩辕灏的眼睛一亮,急急奔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关切问道:“慕言,你没事吧?”
慕言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声音轻缓:“我没事,殿下不用担心。”太子轩辕灏携着她的手做到小桌旁,端起一碗黑芝麻核桃粥作势要喂她吃粥,慕言含羞一口一口吃了。
用过早膳,轩辕灏自责道:“都怪我没用,救不了你。”
慕言掩住他的嘴一字一句表情认真严肃地说道:“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这事是我自己惹下的,与你无关。”
太子惨然一笑:“慕言……”,慕言已经略恢复了些精神力,空空如也的肚子也得到了慰藉,也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太子,她感觉自己已经满血复活了。所以现在不是自怨自叹的时候,反而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殿下不要再多说了这件事了,当务之急,是帮助蒋越赶快在太医院建立起威势,不能再让董江一人独大的局面维持下去了。”慕言坚持道。
这一次和太后斗法,慕言已经认识到,没有个自己得力的人确实不行。三皇子有太后支持,可谓如虎添翼,自己夫君这边更加堪忧了。如果她连自己的人都保护不下来,任由太后带走,那样以后谁会为她精心做事呢?
轩辕灏注视着她,他眼中的慕言虽然面容略憔悴苍白,往常的英气勃姿也跟着受了点影响,可她眸中那一那一抹坚定的光,还有她脸上坚毅果敢的表情都不曾变,轩辕灏突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握紧了她的手,道:“好,我听你的。”
两人相视一笑,这时宫人传报,蒋越已在宫外候着了,只待太子宣见,就好进来给太子诊脉看病了。轩辕灏沉声道:“传。”
蒋越溜溜达达地踱进来,一身暗蓝色太医服硬是被他穿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出来。他不慌不忙行了礼,轩辕灏和慕言已经知道了他的为人,也懒得和他计较。
诊过脉,蒋越道:“脉象略有虚浮,不过不严重,继续服药调养着就好了。”慕言见他面色平淡,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就知道蒋越也知道自己昨日被关佛堂受罚的事。
太子淡淡道:“如此便好,你退下吧。”蒋越从随身带着的药箱里拿出一包药出来,对慕言说道:“媛媛的药我算着日子也该吃完了,这是我昨夜新配的,就交给太子妃了。”末了又添上一句:“媛媛,也交给太子妃了,还望太子妃护她周全。”
蒋越过来交了药方,就是把媛媛的性命也托付到了慕言的手里。如果没有昨天那么一出,蒋越还不会信任自己呢。
这个家伙,居然在试探自己。如果自己在媛媛的药里做什么手脚,恐怕他会立刻带着媛媛抽身而走吧?
慕言知道她在影射昨日的事,只说了一句:“你放心。”蒋越提着药箱出门,忽又回头,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道:“臣还有一事。”
轩辕灏摆一摆手:“有话快说!”蒋越上前,拿眼睛盯住慕言,一字一顿地说道:“臣当初下山时,曾亲耳听得太子妃说此地制药手艺高超,可臣到太医院这些日子并没见有谁会做蜜丸,到底是他们隐瞒不肯把手艺轻易示人,还是太子妃当初根本就是拿话来搪塞我而已?”
轩辕灏不知所以,只能把目光转向慕言,也想听她说出个究竟来慕言嘴角一抽,在心里骂道:“这个蒋越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当初说的是我的老家,那可是21世纪,这点功夫谁还不会了?我可没说是太医院,明明是你自己想当然了,竟然还有脸来问我。”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笑呵呵地,支支吾吾地答道:“是了是了,蒋太医你再不提这件事我都给忘了,我早该告诉你的。”
蒋越见慕言面露尴尬之色,只当她又要玩什么花样来哄骗他,顿时多了戒备之心,一脸警戒的看着慕言等她说出下文。
慕言的大脑飞速旋转,心想得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来。既能叫蒋越满意,也不能叫太子疑心她的来历,忽然灵光一现,拍掌叫道:“蒋太医,是这样的,你误会了,我说的老家不是太医院,我指的是尚书府啊!所以太医院的人不知道蜜丸的做法太正常不过了!”
“是吗?”蒋越和太子同时发问。
哪有太医院不会的制药法子尚书府反而会的?慕言在心里叫苦,这个借口也太拙劣了!
蒋越虽然也是半信不信,不过他为人冷漠,并不关心别人家的闲事。只要他自己能够学到制作蜜丸的法子就好管他是从哪来学来的呢?
太子也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不过,在慕言身上发生的不对劲的东西多了去了,何止这一件?既然慕言说她是在尚书府学会了制作蜜丸的方法,那就是在尚书府学会的。至于太医院什么的,只能说那些太医们的技艺还不够老道精炼罢了。
慕言在一边一个劲地重复道:“是,是,蒋太医,就是这样……”
蒋越无视她的慌乱,继续面无表情的发问:“那么,太子妃,您什么时候遵守您的诺言把这法子教给我呢?”
见蒋越并不执着于制作蜜丸这法子的来历,慕言松了一口气,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吓得轩辕灏赶紧一把扶着她,害怕她不小心跌下来受伤。慕言不以为意,招呼道:“现在,咱们现在就去药房,我亲自教你。”
蒋越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相反他还觉得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毕竟慕言这是欠他的承诺。一旁的轩辕灏却有意见了,皱着眉阻止道:“慕言,这成何体统,蒋越不过区区一个太医你是堂堂太子妃,乃千金之躯,怎能和他过于亲密呢?而且你刚从佛堂回来,今天还是好好休息,蜜丸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慕言在心里翻个白眼,拉着轩辕灏,道:“我没事,但是殿下您,还是多出去走走,和我们到药房看一看也是好的。”
轩辕灏没办法,只好同他们一起去了药房,全程详细观摩了蜜丸是如何制作的。
蒋越似乎看得出来太子疑心,一丝不苟的看完蜜丸的制作过程,其实也不难,蒋越看一遍就学会了。
“微臣唐突,只是媛媛每次吃药都很为难,我学了蜜丸的制作,也只是想让媛媛好受一点。”蒋越进入角色很快,马上就改了自称,只不过语气里那种淡淡疏离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
“媛媛倒是个有福气的,没想到蒋神医不近人情,对她倒是这么上心。”慕言试探的道。
可惜蒋越只是微笑了一下,就拱手告辞,没给慕言套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