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铮铮铁骨，上可以不拜父母官，下可以和老叟同乐，怎么可让墨香书卷，沾染铜臭？张源的思维，是典型古代读书人的思维，转不过弯来。
那只白狐，跳上一座大石头卧在那里，居高临下，尾巴扫了一扫，似乎拍打了一下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一条路，去不去，在你。”白狐说。
本来已经准备好长篇大论的张源，被狠狠磕了一下，说不出话来。白狐就是这种超然物外的性格，倒是比红尘道的许多道长，更像是读书者。
这么一折腾，张源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激动了。
“狐兄好心指路，张源心领了，对不住，对不住。”张源说着站起来，连连作揖。
“嗯。”白狐嗯呢一声，似乎对张源的认错态度很满意。
这个小插曲就此接过，没人再提。有三天的时间，张源需要把一千五百字写完，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就算有王聪免费提供的“元灵丹”，补充灵力，三天下来也是头晕眼花。
接过一袋子沉甸甸的纹银，张源还是心思活络起来。
他到底年轻，虽然觉得用铜钱买卖有儒文章雅士，但觉得自己去看看，也许未尝不可。身为初学者，对于有许多名家真迹的童文馆，说没有向往，那是不可能的。
口袋里有了钱，胆气就壮实，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学问可不是光在家里闷头写字就行的。
本来，弟子出远门，应该像自己师傅汇报、请假，没有师傅，张源反而免去了这个烦恼。再说，他最好每天不回来，门派只有更高兴。想来想去，在家里留了一幅字，提醒白狐自己今日下山，不必挂念。
少年，青衣，背着行囊下山去。
说也奇怪。
这一次，每次走路，灵力都在微弱地恢复，就好像那瓶中沙漏，虽然量不多，他自己却能够清晰感觉。
以前下山走路，可没有这样的进步。张源在心中，有了些猜测，恐怕是因为自己饱了“行万里路”的进学心态，走路的时候，才会增加灵力，免除身体和精神上疲劳。
“修炼之道，原来如此吗？家常百事，都是修行？只要我抱着进学之心，做任何事都能得到灵气滋润？”张源猜测着。
张源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适合自己的修道原理。他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这种现象，回去可以问问狐兄。然而，狐兄肯不肯指点，那还是未知数呢。
想通了事情，张源走路都轻快多了。
张源本来想派人送信，通知家里，后来又觉得不用费这个事。家里只有老父亲和弟弟，如果再让他们为自己费心做饭，耽误了弟弟读书的时间就不好了。
弟弟是凡人，年岁才十五，时间每一分都很宝贵。
张源一个人下山，其实是很危险的。
他不穿道士袍，反而穿书生青衫，倒可以免去被盗匪抢劫的麻烦。在武周，读书人地位崇高可谓深入民心，哪怕是绿林草莽，都有不能招惹读书人的规定。否则，不说官府捉拿，自己都会先被内部给清理了。
可是，除了强盗，路上还有妖怪。
没错，妖怪就像是狐兄那样，由野兽开了灵智，可以修炼。然而，狐兄那样不伤人的妖，还是少见。大多数妖怪，茹毛饮血，给人的印象并不好，而且真会吃人的。
妖怪成形之时，需要大量血食进补，往往因为忍不住饥饿而杀人。但是，杀了人，就会成为凶兽，为天地共弃，只能修魔，一条路走到黑了。
吃人的妖怪，眼睛是红色的，很容易辨认。
眼前，张源面前就有一只妖怪拦路。这是一条青蛇，腰围有木桩促膝，三米多长，一双黄色眼睛盯着张源看了很久，仿佛真会说话。
青蛇绕着张源，转了一圈，开口说话：
“我饿了，要不是看你身上有我妖族气息，这就拿你填饱肚子。你老实说话，你明明只是一个小小书生，为什么会有妖王的气息？”
妖王？
妖族的修为，体系划分跟人类一样。但是能被称为妖王者，修为必然在元婴以上，经历一次天降雷劫，而且还要有足够多的手下附庸才成。
那位白狐老兄，有这么厉害？
完全感觉不到嘛！
张源心里惊疑不定，觉得这青蛇说的也许是别人，就问：“你感受到的气息，本体是不是一只狐狸？”
那条青蛇似乎很生气：“你应该称呼他为狐仙。”
看起来，狐兄似乎很得青蛇尊敬啊？
“我一般都是叫狐兄的。这位狐兄看我可怜，暂时允许我借住他的山洞寄居。”张源眼看自己活命有戏，就拼命想拉近关系。心里默念：狐兄，扯你大旗实在不够厚道，改天给你多做两只烤鸡。
白狐对张源的字评价不高，对张源的烤鸡倒是赞不绝口。
青蛇听到他这么说，眼睛眯了起来，把高高抬起来的蛇头放低了些。张源知道这动作是表示友好，动物都有这个习惯。狐兄吃到鸡肉的时候，也会无意间低下头、眯起眼睛来的。
“想不到你竟然有如此造化，我要是吃了你，恐怕招惹因果。”青蛇说，“但是，我不吃你，你需要供应给我血食。耽误了我化形，因果报应我也顾不得了。”
张源大喜。
原来，青蛇本来打算吃他，但是害怕狐兄的报复。不吃他又耽误修为精进，所以张源必须给他提供食物作为补偿。
张源认为这很合理，完全是应该的。
“只要是血肉就可以么？不一定非要是人肉吧？”张源说。
“人肉最好。”青蛇嘎嘎笑起来，“没有人肉，就拿最聪明的灵猴、猿来弥补最好。”
灵猴是什么？灵兽是师门明令禁止猎杀的，如果是普通猴子，张源认为自己还能下得了手。
只不过，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土地干涸，没有什么森林去打猎。想要买到动物，需要去最近的宜州才行。
算了，反正也要去宜州给弟弟买书，给父亲抓药，不如顺路。
“去宜州可以买到猴子，只不过需要三天，蛇兄能不能等？”张源问。
青蛇把身体趴在地下，撕撕地吐着信子：“三天太慢了，你且上来，今天必须赶到宜州。否则，我就吃了你。”
张源打了个冷战，知道青蛇不是说客气话，是真的会吃了自己。于是，他心里虽然害怕，还是硬着头皮爬上了蛇背。
蛇背很光滑，张源左右不知道把手放到哪合适，只能双腿紧紧夹住青蛇的腹部。
他完全没有骑马的经验，路上，过山坡的时候，摔了个大跟头，鼻青脸肿。
张源摔下山坡，那青蛇也不管，任由他自己爬上来。嘴里还不停地催促他快一点：“这样吧，你抓住我的鳞片，不要再摔下来。”
说完，青蛇把身体支起来，让张源勉强有个能站立的地方。要说这蛇身体粗壮就是有好处，面积大，如果有个着力点，还是能站稳的。
得到允准，张源抓住了蛇鳞，青蛇好像没有感觉一样继续滑行。
这青蛇能开灵智，有类人的智慧，修为应该是在筑基以上，即将化形，相当于红尘道的七品弟子。如果红尘道来任何一个道长，就能收了这青蛇妖，或者七品弟子也有能力一战。
可惜，张源没有师傅，自己实力也太差了。
到现在，张源连最基础的练气圆满，还没有完成，体内丹田还没有凝聚成丹，就学习不了任何道法。他现在，也就是受灵气滋润，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点罢了。
从根骨上，张源和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除非，他能凝聚成丹，让体内可以储存住天地灵气，这才是他能读书的基本。
以他现在修炼的速度来说，估计还需要十年、二十年，都是有可能的。
张源路上胡思乱想着，也没留意到了哪里。青蛇是认识路的，到了傍晚，夕阳西下的时候，宜州城到了。
城门高嵩巍峨，道路两旁绿柳成荫。
宜州不愧是州府级别的大城市，市容整理得很好，乍一看上去，路面光洁，显然天天有人打扫。街道上摆摊的虽然多，但是排列的井井有序，竟然隐约见到一翻排兵布阵的架势。
给人一种错觉：只要有人一声令下，这些小贩说不得就会化身士兵，撕碎入侵者。
那青蛇似乎也感觉到压力，把头埋起来，在地上匍匐前进，再也没有高昂着头了。
想来，青蛇修为不过筑基圆满，在这宜州城里，到处有大能者坐镇，一个筑基期妖兽其实是翻不起什么花浪的。只要他敢露出一点伤人的姿态，立刻就会被巡逻兵擒拿了。
可是，张源可不知道这些规矩。
他甚至看不出周围有没有修炼者，他感应不到同类的气息，就更紧张了，生怕那青蛇暴起伤人，紧紧跟随。
青蛇直立起来，有三米高，挺是吓人，集市上人群见怪不怪，到没有人惊呼害怕。这年头，灵兽妖兽层出不穷，路人看到青蛇旁边有人跟着，还以为是张源养的灵兽。
毕竟，青蛇还没有杀人，它黄色的眼睛，在凡人中间还是很受待见的。
张源认为，青蛇遇见自己也是造化，如果遇上别人，说不得就会吃人堕落，成为凶兽，被仙家擒拿，剥皮抽筋都是轻的。如果自己能引导它只吃畜生，不破了灵兽的底线，岂不是功德一桩？
他不是死读书的人，眼咕噜一转，心里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