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父亲和母亲,郑秀儿像往常一样,背上那个对于娇小的郑秀儿显得略有些笨重庞大的竹瘘,向山中进发了。
现在时间尚早,郑秀儿一向勤劳能干,比其他人来得都早,是以山里几乎没什么人,这就避免了狼多肉少的局面。所以郑秀儿一路畅通无阻地行来,至少现在不用担心因为年龄小被其他人欺负,甚至明目张胆夺走原本属于自己的草药。她的心情也因此大好,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调。
愉悦的心情促使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她想的是,自己辛苦点没事,只要能多采些草药拿去卖钱,父母的病就多一丝希望。
沿着崎岖的山路行来,采到的都是些常见的药材,这些东西并不是很值钱。竹篓里满满当当一大筐也许还比不上半只灵芝的价钱。郑秀儿把竹篓从背后拿下来,使劲的压了压,好多腾出点地方可以继续采药。
莫名的心情有些低落,郑秀儿环顾四周,看样子再过一会儿人就会越来越多了,自己得抓紧时间啊。她擦擦汗,又背上竹篓往上爬。
这一次,郑秀儿打算另辟蹊径,通常名贵的药材都生长在十分危险的地方,只要自己胆大心细,一定能有所发现。
抱着这样的念头,脚下的路越来越陡峭,山石子咯的脚生疼,郑秀儿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山崖的一壁,郑秀儿的眼睛一亮:一颗灵芝!
欣喜若狂的郑秀儿顾不上安全与否,她绕到灵芝这边,继续向上攀登,眼看着灵芝离自己越来越近,爹娘的红润健康的笑脸似乎也在眼前若隐若现。
郑秀儿一手扳住一块凸起的石块,一手奋力向上伸出去。够到了!她揪住灵芝的底部轻轻一拽,却发现灵芝的根部深深扎在峭壁里,想要把它连根拔起还有些不容易呢。郑秀儿没多想,这一次她用上了自己十分的力气,使劲一拔,灵芝已经稳稳握在手中。可是郑秀儿重心不稳,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一个倒仰,翻滚了下去。
好痛!在狠狠撞上一棵树后,郑秀儿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被拦腰折断了一样。她躺在冰冷坚硬的地上,休息了好大一会儿,才能勉勉强强扶着树站起身。那颗灵芝一直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放松,郑秀儿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察看灵芝,看到灵芝完好无损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郑秀儿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一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叹:要不是有那棵树拦着没摔下去,我今天就没命了!说起来父亲的肺病,不就是两年前从山上摔下去落下的病根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阵后怕,要是自己真发生了什么意外,爹娘可怎么活呀。
郑秀儿看着自己手里的灵芝,决定把已经发生的事情抛在脑后。现在重要的是把灵芝卖掉去换钱给爹和娘治病啊!
下山以后她直奔药铺。王掌柜看见满头大汗背着竹篓的郑秀儿笑眯眯地问道:“秀儿姑娘,今天来这么早呀!”
在秀儿没把灵芝拿出来以前,老头儿以为郑秀儿是来卖那一筐草药的,这不过是笔小生意,钱的数目也不多,他也没有真正把郑秀儿的生意放在眼里,不过是和秀儿客套几句罢了。
秀儿毕竟年纪还小,不懂这些老奸巨猾的生意人的弯弯绕绕,她拿出灵芝,对王掌柜说道:“王掌柜,我今天采到一颗灵芝呀,您帮我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王掌柜一听秀儿采到了灵芝,态度立刻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刚才那副打着哈哈的模样,而是拿起灵芝聚精会神地观赏了一会儿。
郑秀儿站在柜台外面,一脸憧憬地看着王掌柜,希望他能说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价钱。没想到王掌柜看了几眼之后,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出来,把灵芝往外一推,说道:“什么灵芝啊,这就是普通的草药,不值钱的,和你那筐里的药材一个价钱。”
王掌柜口里这么说着,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秀儿虽然单纯,但她并不傻,一眼就看出王掌柜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他的手虽然把灵芝推开了,嘴上也说这不是灵芝,可他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灵芝不肯挪开呢!
秀儿心里气恼,原以为王掌柜会看着以前自己天天在他这卖草药的份上,给自己一个痛痛快快的答复,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无耻,不仅想方设法的压低价钱,还把自己的灵芝说成一文不值的普通蘑菇。
她只好装出懊丧的模样,拿起灵芝说道:“既然王掌柜说不值钱,那我拿回去给我爹熬汤喝吧,今天早上他还嚷着这几天喝药喝的嘴里苦得很呢!正好,这蘑菇虽比不上灵芝有奇效,但也能增添些鲜味。”说完抬腿就走,没有一丝留恋的意思。
“哎!秀儿姑娘!”王掌柜见她不上钩,有些着急了,忙不迭声叫住秀儿。秀儿回过头,
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王掌柜,我着急回家给我爹娘熬汤喝呢,你还有什么话,快说吧。”
王掌柜跺了跺脚,狠下心来出了血本挽留住秀儿:“秀儿,我知道你孝顺,这样吧,我出一两银子,你把灵芝,不,蘑菇留下来,你有了钱快去给你爹娘请大夫拿药,好不好?”
秀儿心里很为难,她知道自己这一颗灵芝绝对不止这个价钱,拿到县城里卖绝对能涨个几倍,可自己没那么多时间了,爹爹的药昨天就吃完了,拖到今天已经是硬撑着了,要是再赶到县城,来回要折腾两天,娘亲身体那么差,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更别提照顾爹爹了,自己离开两天,爹爹的病哪能等到这个时候!
真是无奸不商!得了大便宜还要装作老好人一样的王掌柜的嘴脸越看越可憎,秀儿有些不情不愿地把灵芝放下,又指着那一筐草药对王掌柜说:“那个呢?还是老价钱?”
王掌柜手里把玩着灵芝,听见秀儿的话,瞟了一眼竹篓,不痛不痒地说道:“你没听说吗?现在草药的价钱一跌再跌,按老价钱收我要亏本的呀!”嘴里说着,手上装模作样拨弄了几下算盘,先伸出一根手指,再比了一个手势。
秀儿急着用钱,也争论不过他,只好收了钱攒在腰包里,请求王掌柜千万别把自己得了一两银子这件事说出去。王掌柜本来心虚,叫人知道他哄骗小孩子不识货,这名声可不好听。所以不用秀儿叮嘱,他自己一个字都不会往外吐露的。
见王掌柜满口应承下来,秀儿才略放下心,拿了一两银子兴冲冲往家赶,一路上盘算着这一两银子给爹爹抓完药还有剩余,可以给家里添些柴米油盐了,这段日子再也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了。
那一两银子掖在袖中沉甸甸的,仿佛比背上背的竹篓还重,秀儿笑自己高兴的都产生幻觉了。要赶紧回家去,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远远就看见自家那座低矮的草房,秀儿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怎么这么多人围在那里啊?一丝不详的预感瞬间笼罩了她的心,秀儿用尽全力飞奔起来,她一边跑一边叫呼喊:“爹!娘!”
来的人都是周围的邻居,换做往常,秀儿一定会和他们亲切热烈的打招呼,这些乡邻们也会笑容满面关怀地问一问秀儿爹娘的身体状况,可现在,大家都沉默着,间或夹杂着低低的感叹:“真是个可怜孩子。”
但那些低声呓语都被屋内一阵阵撕心裂肺般凄厉的哭喊声所掩盖。短短的一段路,秀儿却好像走不到头,她跌跌撞撞,自己把自己绊了好几下。
邻居王婆婆撩起衣角擦了一把眼泪,声音满含悲苦:“可怜孩子,快去看看你爹最后一面吧。”
秀儿终于哭出声,疯一般冲进屋里,娘抱着爹瘫倒在地上,娘披头撒发衣衫不整眼泪像污浊的小溪流顺着面庞源源不断地流下来。秀儿只喊了一声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她看到空中悬挂着一条白绫,那种浆硬而惨白的颜色与质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舅舅蹲在门槛上抱着头,连这个结实雄伟的中年男人都为这个一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家庭感到绝望。等她们母女哭的累了,嗓子嘶哑得说不出话来,他才冷静地开口:“起来吧,大哥走了,你们母女两个还得好好活着,起来,不然大哥的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这样也会走的不安心。”
秀儿紧紧抱住娘亲颤栗不已的身躯:“娘,咱们听舅舅的话,起来商议爹的后事吧。”
秀儿和舅舅一起把浑身无力的娘亲扶起来安置在椅子上。娘亲的声音听起来灰暗破碎,“你爹说他拖累了我们,说他对不住咱娘两个,这个老东西,他怎么不替咱们娘俩想一想,他走了,这个家还算是个家吗?!”
娘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死命的捶打着自己的双腿:“要不是为了秀儿,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到了下面我也要问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呐!”
秀儿儿抱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再乱动,舅舅叹了口气,道:“你让她闹吧,闹得累了,睡一觉醒来就该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