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略回暖了些,太子服过药,正和慕言商量着要不要去附近的村镇里逛一逛,既可以散散心,又可以当做锻炼身体。两个人正说笑着十分雀跃,林阳从外面进来禀告。
轩辕灏见他一脸沉重,心情也不觉受了影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林阳行礼毕,回道:“启禀殿下,前些日子李申的发妻去世了,他这几日一直在家操办丧事,管理书籍的人手有些不够,所以藏书馆那里需要补上一个人。”
“这个自然,你传我的话去,就命林翰运去补他的差事,至于李申的家事,如今处理的如何了?”轩辕灏问道。
林阳道:“明日是出殡的日子,怎么,殿下您……”
轩辕灏笑了一笑,接下去说道:“我想去看一看,以示慰问。”林阳低下了头,只说了一个是,便退下了。轩辕灏看着慕言,笑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同前往?”
慕言也笑着答道:“殿下去哪,我也去哪。”说话之间两人起身,打算按照原计划到花园里看一看。
腊尽春回,花园里虽然没有百花齐放的盛景,可也是一派春和景明,生机盎然了。大片大片的绿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让人的心情也变得十分舒畅,轩辕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只觉丹田处有一股畅怀之气徐徐涌上来。
“慕言,我觉得近日吃了蒋越的药,身体好像变得好一些了,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蒋越固然有功,可是在我心里,你才是能医好我心病的药。”
他说的话都是肺腑之言,没有半句虚假,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感谢慕言的。只是,这种感谢能持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慕言自然也懂得这些道理,但是仍然要配合他,就说:“殿下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文绉绉酸溜溜的了。”
太子放声大笑。
花园里种有一大片腊梅树,这时间开的正好,各种品种的腊梅花尽吐芬芳,争奇斗艳,可此刻在慕言如桃花泛红的脸色之下全部黯然失色。
轩辕灏呆呆的看了半晌,仿佛天地万物此刻都化为乌有,只有他和慕言紧紧相偎相依,于是把手里的那只暖香滑腻的手握的更紧了。
慕言也察觉到他突然加大了力度,忍不住抬头望了他一眼,这才发现太子的脸色有变,眉间紧蹙,薄唇紧紧抿着,一双眼睛已经起了水雾,注视着自己,好像有千万句未说出口的话。
“殿下,殿下?”慕言轻轻开口唤他,轩辕灏回过神,却扭头望向别处,不再看她。慕言心中一阵酸楚,知道太子刚才想了些什么,她伸手轻轻扳过轩辕灏的脸,逼他和自己对视。
轩辕灏的眼眸中有无限的凄苦哀愁,慕言忍住悲伤,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们还有蒋越这张大王牌,殿下方才不是还说,近日觉得好些了吗?”
轩辕灏露出一抹苦笑,说道:“方才林阳说到的那个李申,我听说他和妻子相濡以沫多年,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彻底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他妻子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慕言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掩住了他的嘴,她的手势和她的眼神都在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轩辕灏温和地笑一笑,可显然他的心里对于死亡这件事始终无法释怀。
慕言笑了一笑,放下了自己的手,转过身背对着轩辕灏,从容说道:“这个世界上,我会尽自己全力保护身边的人,所以我愿意为了殿下跋山涉水寻医,费尽千辛万苦把蒋越带回宫中,凡是我能做到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太子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轩辕灏听她语气平淡,似乎为自己刚才的伤感感到了失望,心里后悔在今天这么好的天气说出那些扫兴话,他只能低低叫了一声:“慕言……”
慕言回身,向前走了一步,离他很近,说道:“虽说生死由天,可我敢断定,若是李申的妻子能早点得到良医的救治,一定可以相安无事的。”说到这她垂下了眼睑,轩辕灏只能看见她长长的湿漉漉的睫毛,忍不住伸出手环住了慕言的腰。
慕言抬眼再次直视他:“太子比她幸运,所以我请求殿下以后不要在胡思乱想了。”她的眼睛里似水般柔情切切,可隐藏在温柔之下是坚韧。
轩辕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慕言冲他笑一笑,语调里带了些俏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轩辕灏被她逗笑了,也顺着她的话重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个人收拾好心情,便回寝宫休息,准备明日出宫前往李申的府邸探望。
第二天一大早,两个坐着马车,带着夏凉她们昨晚收拾好的各种物品,去了李府。刚下车,便看见李府大门口跪了黑压压一片人。这些人昨日就知道太子要来,今天就由李申领头,府中男女老少齐来跪迎。
今日本是李申的发妻王淑慧出殡的日子,按理来说这样的大日子,李申的族人面上总该带些哀泣之色,可如今看来,因为太子的到来,这些人脸上的哀愁却由喜悦代替了,甚至连李申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慕言心有不忍,偷偷看了一眼太子,想着昨日太子和自己两个无关之人还因为王淑慧的死亡有所伤感,今天看来,这些与李申有血缘关系的族人不过如此,连李申都只顾欢喜而忘记悲伤了。
慕言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不为所动,维持着身为太子妃该有的庄重。太子察觉到慕言的心思,只在宽带的袖袍之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也许一个亲人的死还比不上太子亲临带来的光辉。死者已矣,就算心里为她不平,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李申把太子和太子妃迎入房中安置,在太子身边极尽溜须拍马的能力,慕言看不下去他那副嘴脸,只闷闷的喝茶。
轩辕灏面色如常,和李申说了一些客套的安慰之话,李申却好像心思不在妻子去世这上头,说不了三两句话就又开始向太子表忠心,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肝脑涂地的话全都冒出来了。
慕言听不过,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李大人,本宫听说你和妻子相濡以沫多年,她这一去,留下你和几个孩子,可要多多保重啊!”她表情认真,好像真的是在安慰李申不要伤心过度了,只有轩辕灏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似有还无的弧度,知道慕言是在提醒李申今天是他发妻的葬礼,不是他上位升官的时刻。
李申突然变了脸色,略顿住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了悲伤难以自持的哭腔:“太子妃说的是,拙荆和下官情深义重,她这一去,我实在是……”说到这便掩面痛哭,慕言冷眼看着他的表演,心底生出厌恶之意,心道:“这个李申,还真是就坡下驴,刚才把亡妻抛到九霄云外,这会儿又开始表演夫妻情深了,只可惜啊,你这表演实在是太拙劣了,要是有一点真心的泪水掉下来,也不会儿在这只是干嚎了。”
想着想着,觉得有些烦躁,拿起茶盏又喝了一口茶,太子甩过来一个眼神,表示“你惹起来的,你自己解决。”
慕言无奈,频频和太子使眼色,想要他开口说点什么,自己可是再不想和这个李申说一句话了。谁知道不用别人劝止,李申就已经不哭了,装模作样的拿袖子在眼睛底下沾了又沾,道:“下官罪该万死,在殿下和太子妃面前失礼了。”
慕言在心里翻个白眼,轩辕灏也只装作看不出他在演戏的样子,继续好言安慰道:“孤谅解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无碍,你平身吧。”
李申问言,颤颤巍巍地起身,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以为悲伤过度导致身体过于虚弱呢。李申坐下后,又用一种悲凉的语调说道:“拙荆对我恩重如山,下官出身贫寒,若不是岳父大人鼎力相助,下官哪有今天!”
慕言听他突然说起亡妻的好来,顿时有了些兴趣,拿眼睛看了看轩辕灏,轩辕灏知道她有兴趣听一听李申和王淑慧的故事,便微微一笑,说道:“你要是愿意,孤倒想听听你这位贤妻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方轩辕灏说出贤妻二字时,李申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堪,不过只是一瞬间便遮掩过去了,可是仍旧没逃过慕言的眼睛。
李申又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说道:“我年轻时无钱读书,全靠岳丈大人出钱支助,下官寒窗苦读十年,若是没有妻子,如何能熬到现在这般!”
慕言无语,没想到李申口中的情深意切恩重如山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一个钱字,难道两个人相处十几年,死后只有钱这一件事好拿出来说了吗?
半天时间,慕言对这个李申的厌恶已经溢于言表,这个李申简直是污染视听的存在。她决定起身去后院转一转,李申忙命人领着慕言到后院,安排了一间幽雅干净的房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