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让你把她调到第四军区医院,离咱们办公厅也是很近的。五哥,你最仗义,你就帮我这个忙吧。”萧佑廷一脸的期待,对于段宁皓这个表哥,他很是信赖。
他扣合了钢笔,“可以,我一会儿下调令。”
“多谢五哥了,那我就先走了。”
段宁皓微拧了眉,点了点头。他合上文件夹,踱到窗边又折回来,拨通了电话。
“军区医院张院长么,我是段宁皓,战事刚过,医院人手不够,我知道有一个人医术不错,准备调来这边,具体你和同仁医院的院长协商,她叫......”
“后勤处么,有一位新调来军区医院的杜医生的住处就安排在办公厅的南八栋。”挂了电话,段宁皓站在窗边看着花圃中大朵的海棠花,开的烈艳。
“南八栋?军医有自己的宿舍,难道是位重要的人?居然安排在段少帅办公楼的旁边。”后勤处长挂了电话一头雾水。
......
雨萱听到自己要被调离,刚下完手术,就急冲冲地来敲门,“赵院长,为什么会这样,我觉得同仁医院挺好的,我希望拒绝去军队的医院。”
“这是政坛调离,我们也没办法。”赵文平看着她有点年轻气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总有人要插手教会医院的事情,真是不可理喻!”杜雨萱双手撑着桌面,有些气急败坏。“不顾本人的意愿,我又不是对方的下属,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调遣!”
听得出来,雨萱性格也是很执拗,但这到底是谁的意思?她初来乍到,并不清楚德城的政坛格局。
“小杜,此时站在道义的立场上,应该把个人恩怨抛一边!”赵文平似下来通碟,不知道是行使院长的权利,还是迫于政坛的压力。
杜雨萱气结,哑口无言。她真的不希望自己被政坛操纵,虽然那天那个站在人群中央的人很英俊很耀眼,就像黑夜之中最璀璨的那抹光亮,虽然他在俶州救过自己,绅士地为自己上过药。
从七年前和哥哥去德国开始,她就只想当一个普通的医生,哥哥本来可以在军队里锤炼打磨,保家卫国,有一番大作为的,但是父亲上了军事法庭,最终在牢狱中去世,母亲接连去世,哥哥弃戎从文。她们兄妹俩都不喜欢政坛和战争,动乱会让更多的人流离失所。
即使那样会让他们作为医生的,有大把的钱可赚,有大把的工作可做,但是雨萱宁愿失业,大概只有乌托邦中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因为你现在的住处和军区医院相隔太远,上面已经给你安排好其他住处,这是地址。”
杜雨萱接过赵院长递过来的纸条。
“若琪,把三号床的病人交给廖医生,之前伤兵的病历我已经单独整理出来了,另外这是别墅的钥匙,替我转交给李如海。”雨萱一丝不苟地交代着...
她翻看着这些病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心,有的人截肢,有的人瘫痪,有的人直接失血过多没能活着推出手术室......这些都让她不止一遍地想起爸爸,在俶州的时候也是。
扪心自问,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可是这次将自己所有带回来的钱全部捐了出来,现在自己除了同仁的固定工资,身无分文,可是这时却被通知调去一个离战争好像更近的地方。
“好的,雨萱姐,放心吧。”若琪见她有几丝留恋,不到两个月而已,就对病人的事情亲力亲为,对她安慰道。
......
第二天,杜雨萱收拾好行李。很快,就有一辆汽车停在医院门口,几经辗转停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前。忽然瞥见一辆车子从大门出来,经过她的车子,有点熟悉,看了车牌号这才想起来是段宁皓的车子。
侍从拎着她的箱子,带领她到一栋西洋楼前,介绍道,“这是南八栋,隔壁是南七栋,是我们少帅的办公楼和住所。”
每层楼都有昂贵的地毯铺设,白色栏杆上的浮雕花纹也是栩栩如生,雨萱不由得暗赞了一下。
她随丫鬟进到三楼的房间,屏退了她们,躺在卧室的鹅绒丝被上,一脸享受,侧头抱着靠枕,望着床头的琉璃灯发呆,难道他也住在这里?
不是说让她去军区医院么,怎么没人告诉她要什么时候工作,地点在哪里?工作量怎样?是不是有比同仁医院更多的伤兵?
雨萱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可能是太累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她觉得有点饿了,准备去开房门叫人,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饭菜,但是已经不冒热气了,大约是丫鬟看到她睡着了放在那里,没想到自己竟睡得这么久。
她准备去整理行李,谁知道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整理在精美的衣柜里,梳妆台上放着大颗宝石的首饰。好阔气!什么人这么大手笔?
杜雨萱拿了丝质睡衣去浴室洗澡,感觉从未有过的舒适。
洗完澡已经快十点了,她实在是有点饿,又不好意思叫醒隔壁的丫鬟。记起下午刚上楼的时候,侍从领她经过厨房,就在一楼。
她放下裹着的湿发,穿了睡衣,出了房门,周围都静悄悄的,走廊的壁灯射下交错的光影。好舒服,这么厚的地毯,根本不用偷偷摸摸,大摇大摆走也没有声音,雨萱凭着最初的印象到了一楼的厨房那里。
她不敢一下就开门的,只顺着门缝偷偷闻有没有饭菜的余味和烧菜的烟火味,居然没有,难道是走错了地方?
在别人的地盘,她有点害怕了,生怕惊动走廊尽头以及遍布院子的拿枪的警卫。
她悄悄地沿原路返回,小跑到自己房门口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胸口,还好有惊无险,不如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推开房门,咦?不是么?难道自己走错了?
她看到屋内布置和自己刚住的那间不一样,扶着门把手退回去,抬头看了一眼,是没错,就是306啊。
谁知已经惊动了屋内的人,段宁皓擦着头发从盥洗室里面走出来,抬头看见门口疑惑的杜雨萱。
她涨红了脸,一脸的不可置信,震惊地看到英俊的面庞越逼越近,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脸看下去,竟直勾勾盯着他,自己生生咽了口唾沫。
还好她认识面前这个人,不然一定会尖叫。想起满院都是扛枪的岗哨,后果不堪设想,只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你怎么会在这里?”雨萱的声音甘冽清甜,此时满是谁都能听得出的慌张和不安。在这种场景下,一个月后的再次相遇,着实令人尴尬。
“杜医生,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段宁皓竟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转身从书架旁侧的橱柜上拿了两个高脚杯,优雅的倒了红酒之后,递给杜雨萱一支。
她现在紧张地毫无思绪,咬着唇,下意识地就顺着他的动作,准备去接,莹白的手臂刚伸出一点,就回过神来,赶紧缩回手臂,目光扫视着地面,而段宁皓觉得此时的她很好笑,脸上表情却淡淡的,顺势把酒杯放在桌子上。
“抱歉,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休息,再次遇见你,没想到是这种局面。”雨萱渐渐镇定下来。
“恩。”段宁皓品了一口红酒后,似有若无地点点头,不知道是回答她,还是在品酒。
这一瞬间,杜雨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袭来。她做事向来从容,为人又十分优秀,很少有这种仿佛空气都凝结的感觉。
怎么才能把走走错房间的理由说的冠冕堂皇,符合自己淡定的态度。她此刻十分纠结,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
“我...”,语音刚响起,就觉察对面的人神色略不对劲。
宁皓眉头忽蹙,放下高脚杯,拉着她的胳膊,右手一个旋转,裙摆随风绽出一圈波浪,便将她实实旋进自己怀里,反手掩住她的口。
蓦地,他左手很迅速合上房门,两人堪堪抵住房门。
雨萱惊恐地睁大了双眸,只可惜宁皓从身后拥着她,并没有看到她这难得一见的表情。
两秒后她立即朝着他的手掌咬下去,双眼禁闭,恨不得把全身的力气都咬到身后这个紧篐她的,道貌岸然的男人手上。
随即就听近在咫尺的敲门声,“少帅,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听见有动静。”
“没什么,是我把椅子撞倒了。”
宁皓温热的鼻息喷在雨萱的头顶,两个身体只隔了两层薄薄的绸缎质地的睡衣,很容易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她的体温是偏热了点,耳根红透了,但是嘴上的力道并没有减轻。
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走,他这才放开了怀中人,甩了甩被她咬的那只手,灯光暗暗的看不见他的神色。
“没想到段少帅居然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雨萱赶忙推开他,跳开几步,挑着秀美的眉,双臂抱胸,语气里丝毫不掩饰愠意。
此刻,她觉得自己狼狈至极。
“只是你穿成这样,深夜来我房间,难道你想让别人看到?”宁皓的眼神在她的身上飘忽着,看她不说话,红唇亮晶晶的,只瞪着自己,“好,那你想让人知道,我现在就叫人。”便作势张口。
“别。”雨萱有些慌了,自己和他并不熟,哪知道他真的叫人还是假的。
仓皇之间,无意拉扯到宁皓的睡衣绳带,他只随意系着,没想到松垮的睡衣下,裸露出健壮的胸膛。
原本已经恢复了镇定,现在只感觉加了速的心跳。
她紧了紧自己的睡衣,把长发拢在胸前,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双手在空气中无处安放。
不偏不倚,恰扫到旁边桌面上的高脚杯。
她尚未反应过来,宁皓一个前进,左手圈在雨萱身侧,直直接住了已经洒出大半红酒的高脚杯,贱出来的几滴打在地毯上,很快便渗了下去。
额头毫无防备地撞到他的锁骨下,这样的境遇下,自然是胸也撞到了。
她捂着嘴,惊愕地抬起头,身为女生的矜持让她一时说不出只言片语。
宁皓手捏着杯脚,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咫尺之间的她。
雨萱仍在惊慌失措的边缘游离,他已经重新好系好衣带,颇有气势地坐在沙发上了。
此时,她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双手竟也下意识地背到身后,绞着手指,“我...,我晚饭没吃,然后出了房间找吃的,就阴差阳错地走错了房间,抱歉。”
“没事,那我叫她们做夜宵给你?或者你可以吃点这个。”宁皓勾了勾唇,从桌子上拿了点心盘递给她。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懊恼,陷入这种尴尬境地,太丢人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居然被人看到自己这般窘迫。
“不...,不用了,那么我怎么回自己的房间?”雨萱想早点结束,与对面的人很不愉快的偶遇。
“出门右拐,走到尽头,那个暗廊没有灯,一直进去走到看到灯光为止。”他托着她没有接过去的盘子,自顾自地拈了一块,咬了一小口,闲闲地说到,“暗廊有点黑,怕黑么?”
“打扰了,抱歉。”
雨萱推开房门,风一阵似的飘进走廊,像是被人要抓住似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她身上的香气。
宁皓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了一个弧度,默然掩了房门。
好难入睡啊,她回到房间,把窗边的琉璃灯开了关,关了开,抱枕几乎被挤得变形了。
索性起了床,在房内踱着,四处看着,咦?橱柜那里,居然是和他的一模一样,一样有高脚杯,一样的红酒。
她倒了一点红酒,晃了晃,忽然想起段宁皓那张冷峻的脸...好冷啊。又走过去把半掩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
小啜了一口,突然醒悟似的放下。
我才不要喝酒。我没有半夜饮酒的习惯,干嘛模仿别人,而且这个让自己很难堪。
往常她睡不着的时候,就起来看看医书,或者就是翻翻其他。总之,维持自己优秀根源的习惯,她都会坚持下去。难得正好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做的非常好,又饱受赞誉。她一路就这么自信地走来。
雨萱把红酒又吐出来,气恼地向床边走去,好似跟她有仇的是这支红酒。
迷迷糊糊...心里恨着,嘴上骂着,快天亮了才睡着。
.....
宁皓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杜雨萱,她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倚在床头,看着自己手掌上两排细细的月牙形牙印,反复摩挲着。
不久,起身又回到案几上批阅公文,直到很久才关掉台灯,便在沙发上躺下,直到天亮。
......
早间,督厅负责伙食的班长被少帅亲自打来的电话吓了一大跳,这是第一次长官亲自交代事宜,可以说是惊魂未定了。
“杜医生,您醒了,昨天没有照顾好您,是我们的失职。今后您的饮食起居,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雨萱看了一眼闹钟,忽得坐起身来,开了房门,门外齐齐一队丫鬟站着,这阵仗把她吓了一跳。
“没有的事,你们做得很好的。”她有点犹疑,自己也不知道她们犯了什么错。
一个丫鬟赶忙抢过了雨萱正要叠着的丝被,见她们如此只好作罢。
她便坐在床沿上,与眼前的姑娘闲聊,“不过,你知道我住的这栋楼,和旁边那栋有什么关联么?”
“我是说,我昨天好像看到有丫鬟旁边那栋楼过来,是怎么过来的?”雨萱清了清嗓音。
“哦,是两栋楼的二楼三楼有个暗廊,互相连通。只有我们负责饮食起居的人知道,哪个丫鬟这么不小心?”
“嗯,没事,我是无心看见的,并不知道。”
雨萱本想继续追问,见这情形,实在不好多问了。
房牌号居然一模一样,好可怕,以后要小心了。她想起昨晚,还是心有余悸。
洗漱完毕,看到早餐她已是傻了眼,过于丰盛就显得铺张浪费了。
又听说接送自己的车子就等在楼下。雨萱真是越来越疑惑,到底是谁让她到这里,连段宁皓都没多说什么,对她还挺客气的。
难道是父亲的旧僚知道自己回国了?动用了关系?还是与万家有关系?如此大费周章,到底要做什么?
她摇了摇头,从脑海中赶出这些猜想。随侍从进了车子。
为她开车的司机叫何云辉,是段宁皓亲自调来的。听他自我介绍,雨萱不得不惊奇,段宁皓对这种小事也如此上心。
初到医院,招待她的只是护士长,并未对她另眼相看,即使她用的是内部专用军车。带杜雨萱介绍了相关工作,便忙去了。
办公室很简洁,必要的办公设备和一台饮水机而已。
护士长的态度并无不妥,只有饮水机,没有咖啡机和点心,也并无不妥。但是她仍然感到不适。
或许护士长可以像李如海那样安排好一切,问一句,“您看您还满意吗?”但是并没有。雨萱没有像在同仁医院那样,很快就适应了。
......
上级体检?
体检组组长率领杜雨萱等人开完会,再三交代了注意事项。她看着来来往往井然有序的军医们,对于体检这种事,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仪式。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只要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吧。
随着内穿军服的医生们,摆器械,装溶液,备试管,放材料.....忙忙碌碌,得心应手。
这种工作确实比上台做手术容易多了。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任务,只要按时给她发薪水就可以了。好在她的薪水并不比在同仁医院的低,这是在这个等级严明的医院里,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地方了。
“全体就绪,停下手中工作,准备迎接。停下手中工作,准备迎接。”口袋中的对讲机响起来。
马上,身边的医生,护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鱼贯而出集合到了大厅。她也随着拥挤但排列整齐的队伍走去,极不情愿搞这种形式主义。
等主要人物进场之后,她才刚好走到队列的最后面。
她当然无法忘记,这个众人簇拥进来的,昨夜让她难堪的男人。看到他,雨萱连忙隐了隐了身体,让前面的一位女军医挡住前面的视线。
宁皓刚踏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她。真是可笑,她在他眼里根本无处可藏。
“报告少帅,一切已经准备完毕,请指示。”两个队列齐齐敬礼道。只有杜雨萱,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本来她可以在其他任何一所医院里,行使自己最美女医生的权利,在手术室里大展才能。况且自己的名声在业界也是很响的。
同行提起她,第一句就是,长的很美,水平极高,对不对?
眼下,被这个只认上下级的医院埋没掉,要去做护士所做的日常抽血、化验、记录.....
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
“那就开始吧。”段宁皓挺直着身体,戴了白色的手套,作了一下手势。
他身后的秘书、参谋长、副官等一干人等恭敬回敬礼。
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身着戎装,此情此景,在雨萱从小到大的印象里,如果称不上第一好看,那恐怕没人敢称第二了。
“解散,准备工作!”医务长转身立定,对手下喊道,声音洪亮。
语毕,医生、护士纷纷规整地撤回自己的项目科室。
雨萱则一只手抱着文件,另一只插进白大褂口袋,款款向自己的抽血化验室走去,是有点格格不入,却相当养眼。
她今天穿了一件齐膝的羊毛绒群,胸前挽着的,斜着的大大的蝴蝶结,随着自己细碎的脚步抖动着。白大褂下只露出着,穿丝袜的小腿,正好全部遮住整身的衣服,引人遐想。
她的科室正好在段宁皓来时的相反方向,一步一步优雅地走来,离他越来越近。
他倒没什么异常神色,脱了雪白的手套,递给孔峰。倒是他身后的军官,仿佛在对杜雨萱行注目礼。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相比较长衣长裤的女军医和护士,杜雨萱是整个医院难得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