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正午,日光渐渐逼人,城东的逸馨茶楼中,却是清幽舒爽,茶香袅袅。
大厅中坐满了各色衣衫,人声鼎沸中能隐约听到是在议论东雍国四大上卿之一的韩盈嫡次子,韩宣子。
想来也是,近几日并无什么大事发生,大家所谈论的自然还是世家大族之间的那些秘事,而前些日子发生在城东巷子中,一向喜好男色的世家贵公子竟连几个老乞丐都不放过,真是令人气愤,却也只能摇头叹息不已。
二楼的雅室中,季云舟拍着桌子笑得畅快,“哈哈,你说说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啊,这韩公子怕是想男人想疯来了吧,还真是一点都不挑啊……”
对面一袭烟灰色衣衫的俊朗男子轻咳一声,凝眉问道:“咳,这件事,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嗯?”季云舟微微敛了些笑意,抬眸望着对面,道:“诶?哥,你怎会有此一问,你妹妹是那种人吗?”
对面五官坚毅,眉目舒朗的男子,正是雁书,也是季云舟失而复得的哥哥,宋氏唯一的嫡子,宋卿。
“不是便好。阿云,你毕竟是女子,如今整日与男子处在一起,又是在这权力复杂的雍都之中,怕是时间长了会有不妥,不若还是早日回梦川,查访的事就交给我吧。”
“哎呦,我说雁书,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迂腐了!”季云舟皱眉佯怒道。
雁书,也就是宋卿,小时候季云舟很少喊他哥哥,都是直接宋卿、宋卿地叫,因为这个,还被娘亲训斥了好几次。
因为怕会泄露了他的身份,所以她现在依旧喊他雁书。
“你这丫头!”雁书轻笑一声,眉眼温柔地伸手轻轻在她额上敲了一记。
季云舟也笑了,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雁书的杯中续了茶,余光扫过窗外,却是一下了顿住动作。
“桑梓?”
雁书闻言笑意顿失,忙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阳光铺洒了一地刺目的光辉,道旁的垂柳掩映下,那徘徊其间的淡紫色身影虽看不真切,但季云舟心中只觉确有七八分像是雁书的妻子,桑南的妹妹桑梓!
季云舟腾地站了起来,回头望时雁书早就站起了身,匆匆说了句我去看看,便飞快地下楼去了。
她于是转眸继续盯着窗外。
一袭烟灰色的高大身影疾步拉住了那淡紫色的衣衫,那两人似是在说些什么,片刻后那女子投入了男子的怀抱,两人久久拥在一起,难舍难分。
季云舟回过头,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面前茶盏中的清亮茶汤,脑中不自觉出现了那个悠远干净的男子。
不,他已经不干净了!
季云舟摇了摇头,重重地呼了口气,抬起茶盏小口啜饮。
或许他是有什么隐情的吧?季云舟控制不住思绪,又想起那个微凉的夜晚,一袭淡蓝色的清瘦身影踉跄着没入黑暗之中,他脸上那惊痛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显现在她的脑海中。
看来回去还得好好审问一下那个伺候他母亲的小婢女……
正想着,眼前人影一晃,伴随着淡淡的幽香,映入眼帘中的是桑梓那张眉目如画的柔美小脸,这是一个清幽淡雅的,如一朵紫丁香般的女子。
她面上依旧是那可令人心为之迷醉的嫣然浅笑,唇边小小的弧度如凉夜中可爱的月牙,直叫人移不开眼。
“公子。”桑梓敛衽对她盈盈一福。
季云舟忙站了起来,与雁书对视了一眼后,笑盈盈对她道:“无需多礼,好啦,快坐吧。”
坐定寒暄片刻,季云舟轻轻把玩着茶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哦,对了,桑梓,你是一个人来的?”
桑梓眸光滞了一瞬,抬眸抿唇轻笑道:“不是。”
季云舟闻言眉心一跳,问道:“嗯?那你是如何来的?”
桑梓道:“是雇了车,和一个来雍都投亲的夫人一起来的。”
季云舟放下茶盏,轻点了点头:“噢……”
雁书又给桑梓的茶盏添续了茶后,抬眸看向对面的季云舟,却见她垂眸笑得生硬古怪,遂问道:“怎么了?”
桑梓接过茶盏,唇角浅浅笑开,声音似乎比之方才更加轻快:“公子是想问我兄长吧。他……”她顿了顿,眼神清婉多情,扫过季云舟半垂的长睫,笑道:“他很好!”
季云舟抬起手中茶盏一口饮尽,哈哈一笑,“嗯,那就好。”
雁书似乎察觉了什么,眸带忧色道:“云,呃公子,你没事吧?”
“没有啊,我好的很。”她眉梢一扬,忽地站了起来,拍了拍雁书的肩膀:“好啦,不耽误你们俩亲热喽,我先回去,你也带桑梓快些回去歇息。”
季云舟的背影极其洒脱,一袭淡青色如同纤秀的清柳,从容而去。
雁书垂眸拉过桑梓的手,眉眼尽是柔情:“阿梓,你不该来的,你一个妇人千里至此,太过冒险。”
桑梓微嘟了嘴,摇摇头:“可是我不放心你,你不在身旁,我一个人数着漫漫时光,却不知要做什么,想笑也不敢笑,想哭也不敢哭。”她抿了抿唇,眼眶有些酸涩,“雁书,我不想总是一个人,我想以后随你在侧,你有何事也可说与我听,我,是你的妻子啊。”
雁书伸手揽过桑梓,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轻轻道:“阿梓,谢谢你,此生遇上你,我何其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