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季云舟便去了云里院。
到了东院南园时,桑南正在用早餐。小知忙给季云舟添了碗筷。
两人均是默默吃饭,厅内静得几乎能听到饭菜香气浮动的声音。
“阿南,帮我盛碗粥。”季云舟笑吟吟把空碗推到桑南面前,清亮的嗓音打破了一室的袅袅静香。
桑南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空碗,有种莫名的感觉在心里划过。他很想说“好”,却不知怎么开口。于是久久未动。
季云舟见他久不动作,脸上的笑垮了下来,胸口无名火起,提高声音向门外道:“小知,进来收拾了,不吃了。”
真是的,大早上起来就冷着脸,给谁看啊。
桑南默默放了筷子。
小知看了眼两人,也不敢言语匆匆收拾饭菜。
季云舟心中有些郁闷,看向垂眸不语的桑南:“哎,你说你有啥事就好好说行吧,老苦着张脸,谁喜欢看啊。我是给你气受了还是怎么着?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还想怎样啊,要不要搞得跟怨妇似的……行了行了,别摆着张脸了。你妹妹我昨天已递信给她了,她这两日便会启程,用不了几日也就到了。等她来了,我立刻便带她来见你。”
桑南还是垂着头,没有任何表情动作,似乎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一样。
季云舟挑眉,问道:“哎,怎么你不相信我啊?”
“……没有。”
桑南的淡然让季云舟觉得甚是无趣。
她轻轻打了个哈欠,起身道:“哎呦,行,你沉默是金,本公子不打扰你。改天再来看你吧。”遂悠然起身离开。
想起十三回来禀报的,说是石场那边并无任何异常。他没有同伙,或者说,他的同伙抛弃他了。
并无任何异常,那这小子日子倒很平静啊。
她吩咐秦叔驾车到梦川城城西的石场。那个发放处置奴隶的地方。
马车停定,石场守卫见是她忙迎上来。
季云舟问了青阳所在,跟着一个守卫向石场东所走去。
东所里是石场最严酷的地方,季云舟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一路上行过只见处处是拿着鞭子的卒子,不断抽打着那些正在干活的犯人,血腥气夹着汗味儿不断涌入鼻腔,搅得她胸口难受。她从袖带中拿出一小包瓜子,边走边咳着,浓郁的桂花香,略微驱散了心头的不适。
走了一会儿,守卫停下指着前方正在推一个运石车的衣衫褴褛的瘦弱背影道:“公子,他在那边。”
待守卫离去,季云舟朝着青阳走去,愈是走得进了,他身上的斑斑血痕愈加明显。不是吧,这么惨?不是交代吴盖,温柔点儿吗?
她立在一旁磕着瓜子,心头思索着要如何处置这个人呢……
时近正午,日光照射在他身上,季云舟能看到他面上不断流下的汗水,还有,左边脸颊那暗红的血痕。
她手中的瓜子顿时磕不下去了。什么情况,把本公子喜欢的景色都给毁了!她举步向前,却见一旁有卒子执起鞭子,正要狠狠向青阳身上甩去。
她疾走两步,一把抓住了落下的鞭子。“干什么呢,不知道他是本公子的人吗!”甩下鞭子,她走到俞青阳面前,偏头看了眼他脸上的伤,伸出手去欲撩开他的乱发,“你没事吧——”
还没等她的手触碰到,他已是重重一推,伴着一声嘶哑的“滚”,直把季云舟推得跌坐在地。
“呵。”季云舟坐在地上也不忙着起来,轻笑一声,仰头望着他,眼底冰冷一片。
“公子您没事吧。”
“这个贱奴,真是胆子泼天了,公子一定得好好教训他。”
“……”
一群卒子围了过来,一面骂着俞青阳,一面欲要扶起她。
“哎,都别碰我。去,把张四给我叫过来,快点。”
两个小卒子应声去了。
季云舟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早在她被推到时,已被两个卒子按着跪在她面前的俞青阳。
那双眼中,充满了愤怒狠厉,却挣扎无果,只能咬牙瞪着她。
季云舟也不在意,取出瓜子在他面前笑眯眯磕了起来。
俞青阳盯着她忽地笑了起来。他墨发凌乱不堪,一脸血污,身上也是无一块好地方,此时配上这阴恻恻的笑容,直似厉鬼一般。
季云舟挑眉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季云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暗哑阴沉,一字一顿,“我若活着出去,定会叫你明白,你今日是多么愚蠢!”
季云舟吐出一口瓜子皮,嗤笑一声道:“所以你是在提醒我,不能叫你活着出去,对吧。行,我愚蠢,你聪明,我倒看你这聪明人,这辈子还能不能从我手底下出去。”
哈,本来还想放你了呢,自己拎不清非要作死……
“哎呦,我的小公子,您怎么还坐地上了,这多脏啊。”身后脚步匆匆,张四瘦猴般的脸出现在季云舟面前。
“哎,不用扶,没事,我就是来要个人。”季云舟挥开他干瘦的手,指向他身后的俞青阳,“这个人,本公子要带走。”
张四眼珠一转,道:“小公子,本来这个人也是您送过来的,带走也没什么,只是他的名字已经在册了,带走的话,总得有个原由。”
“原由?这不就在你面前吗!我这还倒在地上呢,他把本公子摔伤了,本公子要把他带回去,慢慢折磨致死。”她斜了一眼张四,继续道:“怎么,这个原由还不够?”
张四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季云舟,身前还有一大片的瓜子壳,他嘴角微抽,心道:这小公子莫不是没什么玩的了,消遣到他这里了?嘴上却赶紧连声应是,吩咐一旁的卒子把人押到季公子的云里院。
待一行人到了云里院,已过了午膳时间。季云舟在前院找了个房间把俞青阳在一张椅子上绑好,给了两个卒子一些赏银,又嘱咐他们这件事不准出去乱说,才让他们回去了。
吩咐了婢女让厨房准备午膳后,季云舟拿了几瓶上好的伤药,搬了椅子坐在俞青阳的对面。
她笑盈盈地把手中的药瓶在他面前摇了摇,“不用紧张,我现在给你上药,如果你配合呢,我会对你很好,你以后的日子也会舒服些,”见他一脸不屑地偏过头,季云舟起身到床榻边的矮几上拿过一把匕首,“当然了,如果你非要找死,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
见他不说话,季云舟拿过药瓶,倒了些在手心,往他脸上擦去。他却将头一偏不予配合,只拿眼睛狠狠瞪着她。
“哎呀,”季云舟音调上扬,嘴角勾起嘲讽,“你还真要找死啊。好啊,敬酒不吃,那就来杯罚酒!”最后一个字刚刚吐出,季云舟已抽出匕首,手上翻转,寒光一闪,利刃已全部没入他的大腿之中。
俞青阳却只是微颤了下,死死咬牙,未发出一点声音。
拔出匕首,望着那汩汩而出的鲜血,季云舟敛了笑意,“你何必呢,我就是想帮你上药而已。”
“……不需要。”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磨出这三个字,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她。
“哦,我差点忘了,”季云舟的声音突然放轻,匕首抵上他的脖颈,缓缓说道:“你这身体上什么刑罚没受过,怕是一般的疼痛已刺激不了你了。不过呢,我想到一个特别的,”她的声音越来越近,淡淡的桂花香气已经扑进他的耳洞,“如果是,宫刑呢……你想不想试试……”
俞青阳猛地张开眼,那双黑宝石般的瞳子裹着一片火红。他已经一点都不想告诉这个,看似清雅纯澈少年,实则丧心病狂断袖的人,太子欣赏他,要自己秘密把他带进宫了。他只想马上把他掐死!
一只凉凉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对嘛,这才乖啊。”季云舟开始轻柔地给他上药。
俞青阳僵直着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