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季云舟安排在桑南身边的侍从,小知。
“小知?你不好生伺候桑南公子,瞎跑什么呢?要吓死我啊你!”
“公子……”小知忙站起来,两手抓着衣角,显得很是不安。“我……是正要去请公子。”
“怎么了?”
“啊?我,我也不知,您还是亲自去看吧。”
季云舟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心下疑惑,以为出了什么事,加快脚步朝南园走去。
小知带着她到了房门口,便扑通跪在一侧。季云舟不解,皱眉看了他一眼,才伸手去推房门。
一进门先是闻得一丝异香,很淡,且随着门外的空气迅速地消散让人无可捕捉。
紧接着,耳中就听到了屏风后传来的隐隐呻.吟声。她脑中一震,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声音。
一把夺过身后婢女手中的纱灯,疾步绕过那架绘兰草图的屏风,前方重重帷幔之后,纱灯的橘光倾洒,映出那床榻之上隐约可见的两个晃动交缠的人影。
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娇弱的低吟,杂糅在一起重重搅动着季云舟的神经。
她弯腰拔出靴侧的匕首,“刷”的一下掀开帷幔,露出两条无所掩饰的赤.裸身体。
两人情欲正浓,竟无所觉。她一眼望去只觉胸中翻腾,随手抄起榻侧的大瓷瓶重重砸在榻边。巨大的“哗啦”一声终于分开了榻上两人。
女子最先回神,颤着滚下来跪在满地碎瓷片上,身子抖若筛糠。那女子季云舟有隐约有一丝印象,是自己买来照顾桑南母亲的杏儿。而那男子似有些恍惚,双眼迷离,犹有情欲之色。正是桑南。
“公子饶命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冤枉啊……”那杏儿不停地叩头,手上额上腿上顿时都被碎瓷片刺破,处处是鲜血淋漓,面上泪水涟涟,一时倒显得可怜无比。
“闭嘴!”季云舟怒喝一声,看也不看她一眼,从床榻边抓起件衣服丢在她身上,又转头向外喊道:“人呢?都死了吗?打桶冷水过来。”
门口颤颤巍巍的小知,赶紧打了桶冷水来交给季云舟。
院中守卫闻声进来,见到此种情况赶紧垂头敛目立在一旁。
“哗——”
一桶冷水泼到床榻上。
桑南终于醒过来,坐起身一手抚上额角,蹙眉看向眼前,眼神中尚有些茫然。季云舟眼神冷漠,唇角微弯,似笑非笑。
“桑南公子,玩的还尽兴吗?”
“什么……”一句话出口,桑南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的声音极其暗哑。
他这下彻底清醒,才发觉自己浑身**又湿淋淋如落汤鸡般,呈现在季云舟的冷眼之下。他赶紧扯了一旁的衾被遮了身体,眉头紧锁,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杏儿。
“杏儿?到底怎么回事?你……”
“行了,别装了。”季云舟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侧眸冷冷瞥了眼地上仍在哭哭啼啼的人,沉声喝道:“来人,将她带下去,先杖责四十。”
“不要……奴婢知错了……公子……”
两个守卫忙上前拉起了杏儿,凄厉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季云舟烦躁地闭了闭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头看向桑南。
“你这算是,给脸不要脸吗?”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嗤笑一声,继续道:“我且还没走呢,你这就耐不住了?”
桑南抬眸对上她眼中的愤怒和厌恶,心中一紧。
看到眼前这一切,他也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他却不知为何会是如此。他今日从母亲处回来,明明是在湖心亭中作画,后来,他隐约记得是季云舟来了。她说,她想要他,再后来……
“怎么这会儿不吱声了,嗯?刚才不是挺欢腾、挺享受的吗?”季云舟慢慢踱步上前,一脚踏在床沿,手中匕首的寒芒映在两人的脸上,给桑南的面色添上几许苍白,季云舟的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好,你不说,那我就来说说。其实这三年呢,总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就是到底要不要放你离开。放你走吧,又似乎舍不得;不放吧又纠结着这么好的资源闲置着,到底用是不用?现在好了,问题解决了。既然你已经被用过了,那以后我也就不惦记了。”她说话时一直轻轻笑着,只是那笑意带着讽刺与残忍。
“你什么意思。”桑南抬眸盯着她,声音和面色一样苍白。
季云舟与他对望片刻,突然毫无预兆地大笑起来,半晌才道:“还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以为当时只有我一个人?那年上巳节,云中山下踏春,临川三霸王都在呢。是陈氏镖行的少主子陈君瑞先看见你的,他可对你感兴趣得很呢。啧啧,要是落到他手上,那得是多么香艳又惨烈的画面啊!
“本公子呢,大发善心救了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还日日冷眼以待。是,我是有私心,我也想睡你呢,可我逼你了吗?我对你够尊重够耐心了,你倒好……”
他眼里有些不可置信,还有惊痛愤怒。
“呵,你不是想要走吗?行,如你所愿,以后你随意吧。”
“你,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教书先生呢,这很难理解吗?就是我不要你了,的意思!”季云舟说着翻手一把将匕首狠狠插在了床沿上,旋即起身退开两步。
他看着她的动作,眼睛有些泛红,抬眸深深凝视着她,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极是涩苦,直过了好久,他才沙哑着开口:“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喜欢就来抱一抱,不喜欢就一把推开。你,真只当我是你的玩物吗?”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这么想。我当你是我的人,放在心里的人!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三年如一日的冷脸也就罢了,如今还做出这种事!你跟她颠鸾倒凤的时候,可想过我的心情!”季云舟冷笑着,话语中满是嘲讽。
他垂眸,默了片刻后,身子似乎有些发颤:“那你呢,你与别人卿卿我我之时,又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季云舟怔了一瞬,继而失笑:“感受?你心中又没有我,你能有什么感受?”
他抬起泛红的眸子,久久地望着她,慢慢笑了起来,笑得凄然。“是啊,我能有什么感受……”
他不再言语,默默穿好衣服,径直朝门外走去,再不看她一眼。
“怎么,搞得好像还是我的错了?”季云舟恨恨地说着。
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
昏黄的纱灯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朦胧中,那淡蓝色的身影很是踉跄,似乎带着一种伤痛决绝的意味,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终是没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许多年以后季云舟想起当时那个画面,仍痛怪自己,若是当时再理智一点,若是当时不对他那般绝情,或许他和桑梓,都有机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