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初秋的天气,早晨还凉得很,到了晌午却又有些闷闷的热气升腾上来。
梦川城东的一家酒楼里,二楼临窗的雅间,一个青衫公子靠窗斜倚着,左手时不时摸一颗身侧小碟里青嫩的莲子,右手里还轻轻摇着一只青瓷盏。随着他的摇动,盏中澄碧的液体微微闪动着清漾的光泽。
“你说,他会来吗?”
青衫公子倚窗而坐,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始终望着一旁榻上端坐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修长的手指正叩在面前小几上,发出一声声轻浅而笃定的声音,闻言他抬头淡淡一笑,道:“会的。”
青衫公子听了他的话,眉梢也染上淡淡笑意,扭头看了眼窗外,又回过头继续看着白衣公子。
小几另一侧,正乖乖坐着剥莲子的纤瘦小少年听着他们的对话也抬了抬头,望了眼青衫公子,又望望白衣公子,便垂下脑袋继续剥莲子。
青衫公子手边的碟子空了,这才看向那纤瘦少年,只见他已经剥了满满一碟子莲子,青青嫩嫩地堆叠着,映衬着那双干净而笨拙的小手。
青衫公子笑道:“小唐,你怎么只是帮我剥呢,你自己也吃啊。”说完便将手中捏着的青瓷盏仰头往口中一送。
少年抬头笑了笑,道:“我不怎么吃这些,五哥喜欢就好。”
这三人正是宋云、唐二,和俞成周。唐二认祖归宗,改名宋唐,按着家里排行,正该唤宋云一声五哥。
俞成周这时斜了宋云一眼,幽幽道:“第三杯,不许再喝了。”
宋云正嘻嘻笑着,闻言一下子垮了脸,“哎,别呀,怎么就不能了,我酒量可好着呢。不是,你说你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人家都是妻管严,到我这里怎就变成夫管严了!”
俞成周抿了抿唇角,道:“那夫人可是不愿听了?”
“哎,愿意愿意……”宋云摇头长叹一声,“千金难买我愿意,谁叫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呢。”
俞成周不禁也笑了,又道:“日后,不许说什么要死要活的。”
“好好好,夫君最大。”
一旁唐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宋云觑了他一眼,抓起一把莲子塞进嘴里,却突然瞪着窗外含糊地“唔”了一声。
俞成周看着她道:“他来了?”
宋云还瞪着窗外,口中大嚼,眼看着那人影走过,这才回头说道:“嗯,来了。”
“好。今晚原计划进行。”
窗外那个人影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衫,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衣着的大汉,三人径直走进了酒楼旁边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这却是宋云约他去的。
“七日后梦川城东郊辛家客栈,有你此刻最想要的东西。”
这便是宋云派人送去给黑龙卫总领张黎的密信。而方才那人影虽乔装了一番,但宋云还是一眼认出,他便是张黎。
他倒准时得很。
宋云心中冷笑,暗道这张黎为了那高祖手书还真是不惜一切,这随便着人送去的信,他居然也真的亲自来了,丝毫不担心是陷阱。她之前还有些担心他那样谨慎的人究竟会否亲自过来,如今看来倒是她看轻了张黎对那老皇帝的忠诚程度。
是夜,丑时三刻,正是夜黑风高之时,几抹黑影悄然飘进东郊辛家客栈。
黑影将三颗雾弹丢进二楼的三间厢房,便立刻便施展轻功飞掠而出。
三间厢房中,有两间却都是空的,只有中间的房中,三名灰衣人正坐在桌前,突然滋滋响声传来,紧接着一股浓雾乍起。三人俱是大惊,其中一人沉声道:“追。”
于是三人也紧随其后,跟着那飘掠的黑影一路直追出了城外。
荒郊野外,月明星稀,远远的有三个人影立在夜风中,衣袂随风猎猎,几个黑影倏忽而至,分作两排,立在这三人身后。
“季云舟。”
追来的三名灰衣人中一人脱口道。他的声音虽有几分意外,用的确实肯定的语气。这人正是张黎。
宋云自暗影中提步上前,张黎沉声道:“是你约我来的。”
“对,就是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张黎冷笑一声,瞥向一旁白衣翩然的人,道:“意外虽有些,惊喜却是更多。”
宋云笑眯眯地侧目,对俞成周道:“怎么办,看来他还是更喜欢你多些。”
俞成周也侧目瞧她一眼,道:“夫人莫要玩笑了,我心里从来只你一人。”
宋云笑容愈深,一双眼睛在月色之中亮晶晶的,倒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灿烂。
张黎早已瞪了眼睛,阴沉沉道:“废话少说,东西呢?”
宋云呀了一声,拉着俞成周道:“夫君,他竟敢言你说的是废话。”
“对牛弹琴,它自是不懂的。”俞成周淡淡说着,自怀中取出一物,道:“你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若有本事便自己过来拿。”
宋云唇角一勾,稍稍往后退开两步,她脚步才定,那边张黎已经长剑出鞘,寒光直朝俞成周刺来。
眼看寒光已至,俞成周淡然立在原地,却是动也不动,就在那长剑即将要刺入他咽喉之时,他身子却如风影般轻飘飘一动,手上不知怎的一翻,张黎凌厉的一剑竟然无力地偏向一旁,胸前也挨了一掌,身子直飞出去数丈之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