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亲他……”
“已经走了。”
俞青阳的声音很是平淡,宋云呆了呆,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便在他身旁坐下。
“你……”
“别说话。”俞青阳突然回过头看着她,宋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很红,竟像是哭过。
“就这样坐一会儿。”俞青阳说着便转过了头,继续望着面前的篝火。
宋云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俞青阳的脑中全是父亲临死前拉着他的手,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将那封手书交给他的样子。
父亲终究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伤实在太重了。俞青阳眼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紧抓着他的那双手也无力垂下。
母亲说,父亲不是不重视他,他只是为了保护他。因为只有不被俞氏重视的子孙,才能够过简单平凡的生活。
他直至那一刻才知,被重视的结果,意味着套上枷锁,意味着前路坎坷,意味着非死即伤。
空气越来越寒,俞青阳侧头看了眼身旁已经伏在膝上睡着的人,她的发上微微有些湿润,面色也有些发白。
暗夜即将过去,但临近黎明的时候总是最冷的。
俞青阳默默站了起来走向主账。一旁的侍卫掀起帷幕,他一步步走近那个仍旧跪在榻前的人,他墨发有些凌乱,但一身红衣仍旧刺眼。
“够了。去看看你的,夫人。”俞青阳站在一侧冷冷地说道。
俞成周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他,那双眼睛已布满了红血色,他慢慢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去,身形微微有些僵硬。
“云舟?”
俞成周一把将宋云抱起,她的身体很冷,但额头却有些发热。
程放连忙跟过去,又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俞成周一点点喂宋云吃了药,便躺在她身侧,轻轻地拥着她。
宋云醒来的时候,周围黑沉沉的,她身子一震,脑中立刻闪现她眼睛看不见的那一日。
“成周!”
她惊呼的同时,已有一双手揽上她的肩膀,耳边是细密温热的呼吸,轻柔说道:“我在,别怕。你的眼睛已经好了,以后再不会看不见。”
宋云被他拥在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我睡了一日?”
“七日。”
“什么!怎会这么久?”宋云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反复发热,大夫给你开了药,又特意多加了些安神的药材,让你好生休息。”
宋云瞧了他一回儿,嗔道:“是你想让我休息吧?可我休息就不能醒着休息吗。你总是这样不问我的意见就擅自决定。”
她心中已然明白,这七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他们兄弟俩安排了什么事,不愿让她跟着劳心劳力,于是便索性趁她昏睡着干脆让她“休息”。
“以后再也不会了。”俞成周捧起她低垂的脸认真道。
“那你可要牢牢记住这句话。”宋云瞪了他一眼,排开他的手,哼道:“怪不得我此刻这样饿,都是你害的。”
俞成周闻言哧哧笑出声来,宋云瞪道:“你还笑!哎,怎么办,这个时候肯定没东西吃了。”
俞成周将她拉开些,便准备要下床,宋云忙问道:“你要去哪?”
她话音才落,俞成周已经燃起了烛火,映入宋云眼中的除了他温柔的眉眼外,还有,一桌子饭菜糕点。
“夫人看这是什么?”俞成周正将桌上的盖子一一揭开,轻笑着道。
“哇,全是我爱吃的。”宋云看的眼睛都直了,又想起什么问道:“可军营里怎会有这许多丰富的菜色?”
俞成周的笑意似乎淡了些,道:“我们已经不在军营里了。”
“不在军营里了?”宋云更呆了,这才想起四下望了望,他们似乎是在某家客栈里的样子。
她心中暗暗想到,看来她猜的没错,他们兄弟俩必定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但他们究竟做了什么,她也懒得去问。余生里,只要他在她身边就好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
“今后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我想去哪,你就陪我去哪?”宋云喃喃问着,连一桌子菜都忽略不顾了。
“嗯。天涯海角,只要夫人欢喜便好。”
宋云定定看着他,突然笑出声来一跃下床,鞋子也忘了穿,直扑入俞成周怀里。
“那我们就去浪迹天涯吧。”
“好。”
郊野外的军营里。俞青阳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落日一点点沉下去,朗月一点点爬上来。
他们的马车已经走了许久了。
就在夕阳的霞光刚刚染满西天的那一刻,他对他说,“你们走吧。”
既然前半生这所有的枷锁都由他来承担了,那么余生便换他来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