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躺尸,看来我们来晚了。不过万幸,本侯要的东西尚还完整。”
身后隐约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时,宋云的神经仍是恍惚麻木的,但当一个沙软微哑,又极轻慢的声线响起时,她那双浸满红丝的眼睛顷刻定了神,带着震惊的目光缓缓落在身后人身上。
宋云没有惊异他身后一列列黑衣骏马,只是尖锐地盯着正翻身下马朝她一步步走来的人。
那是一个高俊挺拔的人,面容线条刚毅,一袭墨色银纹衣袍染了薄霜,整个人给人以锋利冰冷之感,而那凉薄的单眼皮,此刻却正跳动着点点光彩,用一种审视猎物的眼光,微弯了腰居高临下打量着她。
宋云并未觉得有任何不适,相反她的目光比他的更锐利,她在他开口前先问道:“方才,是你在说话?”
那人似乎惊讶于她的问题,但又觉好笑,眉头一挑,答非所问道:“云公子。你可让本侯好一番苦寻啊。”
他的声调虽沙哑轻软,但却丝毫不给人阴柔之感,反倒使人有一种很独特很神秘的感觉,仿佛经年陈放的裹着薄纱的利剑,一点点揭开那灰白的尘封,回忆里尽是残酷血腥的味道,令人颤抖惊惧,不敢靠近不敢直视。
宋云的反应和所有人一样。她眼角的肌肉在跳动,双手更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那人似乎看多了别人面对他的这种反应,眼光在宋云犹带泪痕的脸上扫过,侧头看向眼不远处正被尚言逸扶着勉强站起来的韩盈,唇角勾起对着身后说道:“今日也算运气颇佳,嗯?”
一袭紫衣的男子疾步而来,刚好经过他身侧,闻言只“哼”了一声,便朝韩盈那边而去。
“父亲。三殿下。”
这紫衣男子正是韩襄子。看过韩盈伤势之后他紧皱眉头,转身就要吩咐几人迅速扶他回去,韩盈却挣扎着摇了摇头,看向宋云身后。
韩襄子顺着韩盈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皱得更紧了。
韩盈方才与落胭打斗中已伤了心脉,加之他之前身上就有伤,此刻已是说不出话来,但那双眼睛却怎么也不肯离开远处那粉衣女子。
韩襄子大约也猜到那女子是谁,父亲年轻的事情虽后来已成禁忌,但他多少也是听到过的。
将父亲交给尚言逸看着,他面色阴沉地走到正与宋云四目相对的人身后。他目光落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眼角肌肉微微抽动。
他竟然没死吗。从方才远远一眼的震惊,他还有些不可置信,但现在他看的清清楚楚,这人就是本该死在雍都大狱的季云舟,他不但没死,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如今名动天下的“云公子”。
他想起云公子的成名之举,心下倒也不意外了,季云舟擅长的本就是制作这些精兵利器,能够轻易摧毁自己亲手造的火药弹,又有何难。再想到那云公子与俞成周之间的暧.昧传闻,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韩襄子本以为季云舟会惊讶于看到他,却半晌只见他盯着智简看,目光复杂,面上忽而冷厉忽而又变得惊疑。
他正心下疑惑却听季云舟已经开口道:“你是谁?”
宋云问的自然是智简。这个人的声音,实在与十年前那一场血腥制造者的太像了。
可是不对,他绝不会是那个人。十年了,他不可能还一如当年。
智简此时亦是满腹疑惑:“你又是谁?”
早在方才他就发现这个人反应奇怪,还以为她是怕了他的气势,但之后更是越来越奇怪,她似乎对自己恨入骨髓,似乎又完全不认识自己,那目光中难掩的迷乱,令他一时也怔住了,此刻听她如此问道,他便也开口反问。
宋云顿了一下,电光火石间,心念转定,挑眉笑道:“你如此费心寻我,岂会不知我是谁?”
她说完也不待智简回答,扫了眼一旁韩襄子,拱手道:“在下宋云,见过定远侯。”
智简眸色深深,目带探究,却是肯定的语气道:“你果然认识我。”
“当然。定远侯之威名如今谁人不知,宋云早倾慕许久,却始终无缘得见,不想今日竟有此幸,心中实是惊喜非常。”宋云眨了眨眼,面上的冷厉淡去,目光定定,闪动着冷冽而有力的光彩,似一种要刺破经年尘封的锐利之光,但独独没有她此时口中强调的“惊喜非常”。
智简勾唇一笑:“哦?云公子既对本侯倾慕许久,可愿跟随本侯左右?”
“荣幸之至。”宋云此刻眸中血丝已褪去少许,舒眉一笑,目光中闪动着别样的光芒,倒有了几分肆意飞扬的神采。
智简看在眼里,唇边的笑意也越发深邃起来。
“旧主尚不知死活,转眼便另投他人,云公子还真是个不负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