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浅淡,浓重的夜色仿若墨染。
俞府屋顶上,寒冽的风再一次碾过,竟将某片墨色吹得突然动了动。
只见那一团墨色利落旋身,自屋顶跃下,落地无声。
房中烛火昏暗,俞成周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抱着宋云坐在小榻上。
怀中人呼吸匀长,显然正好眠。
他目光低垂,落在怀中女子的长睫上。那的安静美好,如同午后暖阳下轻轻落在花枝上的蝶。可是那蝶一动不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动着奇异的光彩,更显得虚幻缥缈。
他看了许久,有心想要伸手去触碰,确定它的存在,确定它不会消失,不会破碎。但终究还是未有动作,连眼睛也一瞬不瞬,他有些浅浅的担忧,怕惊扰了这样的安静美好。
轻盈的蝶翼愈加虚幻魔幻,房中似乎慢慢暗沉下去。
“噼啪——”
烛火跳动的细小声音在这静夜中显得特别清晰,俞成周墨色的眼眸也随之跳过一抹光彩。
他偏头瞥了眼窗外,嘴唇动了动,“进来。”
门外的人似乎一直在等待,闻言毫无迟疑立刻推门。
来人正是夜色微醺时分便在房顶吹了几个时辰冷风的原意。
他脚步轻快,几步在俞成周面前站定。飞速掠了眼他怀中一身酒气的人,垂下头躬身行礼,“主子。”
俞成周眼眸半垂,声音极轻,“低声回话。”
原意一怔,低低回道:“是。属下一路跟着他,见他进了,洛城县衙。”
俞成周点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又开口问道:“他几时离开的?”
原意面色有些不自然,犹豫着说:“就在……‘我喜欢你‘’之后。”
俞成周一顿,侧眸瞥向他。
“呃,他大约是觉着没什么有用的消息了,赶着回去复命。”原意突然觉得眼角微微有些抽动,又加了这么一句,把话题拉回正道。
俞成周:“……留人了吗?”
原意点头:“非芜和非影都在那里守着。”
“下去吧。”
原意脚步更轻,很快退了出去。
房中又恢复了静谧,片刻又响起衣料摩擦的悉索声。
半晌,烛火熄灭,房内再度归于平静。
另一边,智简大营主账中,却是火光通明,气氛诡异。
“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智简一身便服,坐在主座,手中正拿着一张拇指宽的纸条,“三天后?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很独特,沙哑,又带着一股轻缓的强调,听起来有种病入膏肓之人又回光返照之感。然而他身形高俊挺拔,面部线条锋利,单眼皮半垂透着凉薄,整个人给人一种又冷又硬的感觉。
总之,相貌与声音,极其违和。此时又加上细微的磨牙声,听来更是诡异。
主座前方跪了一地的人,此时都噤若寒蝉。
智简:“……”
“三个时辰。让田方勇来见我!”
地上人忙齐齐应了,迅速退出,联络那个写信过度简洁,引起众人极度不适的罪魁祸首。
智简又看了眼手中的纸条,眉头紧蹙。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嗤笑,智简却并不惊疑,“你笑什么?”
一个紫衣男子从他身后的屏风内慢慢踱出,唇角带笑,“你这手下人办事,可真够精粹的。”
他说着径自坐在智简对面,顺手捞过他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智简看着他的动作,顿了片刻,缓缓道:“许是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往日也不这样。”
“这枚棋子,别是要废了吧。”紫衣男子抿了口茶,轻笑着说。
“废了便废了,反正有没有他,这洛城都已是本侯的囊中之物,只看本侯心情,择日便可取之。”
紫衣男子不置可否,眸光落在他脸上。
智简对上他的眼神,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轻薄的唇缓缓上翘,“当然,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
他说着拿过紫衣男子面前的茶壶,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他续满。
“你提供了这么多兵器给我,帮我打下这么多城池,好让我封侯称王,顺利与皇系对峙,这份大恩,真是无以为报啊,韩少君?哦不,现在应该叫,益阳侯。”
益阳侯韩襄子眼眸微眯:“……你什么意思?”
智简与他对视片刻,突然一笑,摇了摇手说:“没什么意思,韩兄可千万别误会。”
韩襄子轻哼一声:“你是想说,我在暗处操作,推你出来做乱臣贼子,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我怎会是这个意思?我们自小便相识,又一起在畔宫读书,多少年的交情,我是怎么样的,你还会不知?”
韩襄子盯了他片刻,心道,我就是太了解你了。
他重重哼了一声,“若非家父尚在雍都大狱,你以为,我愿意沉在这龟壳里,畏畏缩缩,束手束脚!”
智简收了笑容,问道:“那你可想到接回韩公的法子了?”
韩襄子:“若是想到了,我还用躲在你这屏风后面吗?”
智简被他一噎,一时无语。
正巧帐外响起副将的声音:“侯爷,田方勇来了。”
智简握着茶盏的手动作一顿,“他来的倒快!”
说完,看向对面的韩襄子。
韩襄子:“……”
行吧。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