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附近的一家客栈中,俞成周将怀中抱着的人放在床上,她却揪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口里还在哼哼唧唧着。
他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扳开,这才坐在床榻,盯向那眼眸紧闭微嘟着红唇的人,语气冷然道:“行了,别装了。季公子的酒量怎会只是如此?”
房间里静默了几秒,季云舟长睫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眸中却是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点方才醉意迷离的模样。
她眸中精光一闪,侧身过来,手肘支在床上托腮看着他,眨了眨眼,挑眉道:“你早知道我是装的啊?”
他自然知道她是装的,只是,她为何偏偏要将他唤做别人,还是那个人。
俞成周眸中闪过异样但很快被他压下,语气淡淡道:“嗯。从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你没醉。况且,你的酒量我还是知道些的。”
“是吗?你这么了解我?”季云舟眼中划过一抹不明的神色,自床上慢慢坐起。
俞成周唇角微勾,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才道:“你发现什么了?”
季云舟理着衣襟的手顿了下,抬眸歪着脑袋笑道:“俞少君真是英明,我这点小把戏在你眼中可太不够看了。”
她顿了顿,正色道:“若是没料错,那些在福来客栈袭击我们的黑衣人,也在酒楼中。”
见俞成周只是轻轻颔首,面上并无任何惊讶之色,季云舟心中了然,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个店小二上菜的动作,有些生涩,并不是做惯这些伙计的样子。”
“那也许是人家刚来,还不熟练呢。”
“或许。但他的手一看便不像穷苦人家出来,略微苍白,骨节突出,脚步沉稳,倒像是常年练武之人。而且,还是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秘密修习。”
季云舟点图,拍了拍手,俞成周道:“那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我?我自然是……”她神秘笑笑,道:“直觉。凭着本公子惊人的直觉,我嗅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味道。”
“直觉?”
“对啊。说了你也不懂。”季云舟摆了摆手,道:“让开让开。哦,帮把我靴子拿过来。”
俞成周坐在床侧并未离开,只是微一弯腰拿起地上的靴子,便极其自然地来拉季云舟的脚。
她却是本能地向后一缩,惊问道:“你干嘛呢?”
“你不是要靴子吗?”俞成舟疑道。
季云舟嘴角微微一抽,她是要靴子没错,但没让他亲自帮她穿上啊。
再说了,堂堂东雍国第一公子,纡尊降贵地来帮她穿靴子?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他道:“你没事吧?你的毒,真的解了?”
“你为何如此问?”俞成周手上仍旧拿着她的靴子,面色平静道:“有了你的解毒丸,再加上我身体异于常人,那些毒自然奈何不了我。”
季云舟瞥了眼他的手,说道:“所以,您这是要亲自帮我穿吗?”
“我还未帮任何人做过这样的事。”俞成周静静地看着她,却是答非所问。
季云舟有些傻眼地看着他抬手握上自己的脚,竟是十分认真地帮她穿上靴子。
他站在床前,手掌摊开过来,一身清雅绝尘地冲她笑着,“好啦,走吧。”
他的掌心的纹路清晰展现在她眼前,素色锦袍下露出一小截手腕,润白的皮肤上,隐隐可见淡青色的筋脉。
她忽然抬眸对他灿然一笑,轻盈跃下床,手并未放入他的手掌,面上嘿嘿笑道:“俞少君亲自帮我穿鞋,我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俞成周收回手,笑而不语,却是上前极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走吧,去会会那个人。”
酒楼中的包厢里,一身暗紫色绣银丝暗纹的华服的男子,半眯着眼睛抱胸坐在椅子上,眸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语气不悦地说道:“你方才为何失态?跟了他几年,莫非还真的看上他了不成?”
“……没有。”对面一身黛青色锦衣的男子眉眼干净清远,却带着一抹淡淡的伤痛。身旁婢女正低着头为他清理掌心中的琉璃盏碎片,上药包扎。
等婢女弄好了,紫衣男子挥了挥手令她下去,抬头对明显心神恍惚的青衣男子道:“南歌,你要知道,季云舟他是太子那边的人,他父亲还是你们的大仇人,这个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对他,你绝不可对他村一丝一毫的感情。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心里一定要仔细掂量着。”
这青衣男子却正是桑南,也就是十五年前因通敌之罪,被季明武带兵抄家灭族的宁氏一族仅存的唯一男丁,宁南歌。而对面的紫衣男子正是宁南歌的表兄,也是韩氏一族的未来的继承人,韩襄子。
“我知道了。”宁南歌脊背一僵,却还是点头应道。
韩襄子睨他一眼,继续道:“姑姑她一个人将你们兄妹带大不容易,但愿你,不要令她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才好。”
宁南歌眉头皱起,侧眸看他一眼,却是再未言语。
“行了,要找的人已经走了,我们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