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虞呆愣愣望着木匣中的玲珑骰子,久久不可回神。
“小姐,小姐?”落宁摊开五指在陆子虞眼前晃了晃,“您无事儿吧?可是脑袋还疼得慌?”
榻上美人那白嫩嫩的额头上,包着一圈儿厚厚的纱布,额间之处殷红渗透,瞧着让人触目惊心。
陆子虞似没听见落宁的问声,她颤抖着指尖儿,自顾自将匣中的玲珑骰子给拿了出来。
这东西,恐怕世间再无人能比她自己了解。
熟悉的清冷幽香,让人闻着心悸。
这是她给他做的相思结。
只是这东西不应该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了么,为何还能模样如初,就连骰子中的相思豆,也是红润明艳。
这哪里有被烧过的痕迹?
陆子虞手足无措在自己身上摸索。
那冰冷冷的一颗心,此刻犹如死灰复燃一般,怦怦直跳。
“落宁,你给我换衣裳的时候,可有瞧见过什么东西掉了出来?”陆子虞声音发紧,带着迫切。
“东西?没瞧见什么东西啊...”落宁有些纳闷,抬手挠了挠头。
没瞧见东西?
那就是说,言怀瑾送来的这玲珑骰子,正是她当初给...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子虞只觉得浑身每一根筋骨都在用力往外舒张着,每一寸血肉,都在灼烧着她,激荡着她。
他没死?
没死!
这玲珑骰子,正是他给自己的暗号,只不过是自己憨傻罢了,拿到东西竟然没先沉下心来看。
可这不过也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
“落宁。”陆子虞急急唤道,“这东西是谁送来的?”
“是言公子。”落宁答。
“言公子人呢?他人呢!”陆子虞赤脚下了地,还未朝前迈出两步,身子一软便摔在了地上。
落宁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着忙抻手去将自家小姐给扶了起来。
陆子虞指尖用力扣在落宁手腕上,她娇躯止不住颤抖连连,嘴唇也打着哆嗦,“快去请言公子进来,快去!”
“这...这恐怕不好吧...”落宁有些为难,“揽月阁毕竟是小姐的闺房,若有外男进来的事情让旁人知晓了,日后恐怕会败了您的名声。”
陆子虞死死攥着掌心的玲珑骰子,眉眼之中,那激动欣喜之意如浪潮汹涌。
她热泪盈眶,血液在体内狂奔游走,一个劲儿地叫嚣着往外冲。
“我连死的不怕,又何尝惧怕那千百口吐沫星子?”喉咙沙哑,却万分有力。
落宁踌躇犹豫了番,终还是拗不过自家小姐的性子,“好!奴婢这就去帮您寻言公子进来。”
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苦苦执着非要见言公子一面,可她看得出来,自从言公子把这匣子带到自家小姐跟前,那对生死无动于衷的人,总算有了点儿活气。
落宁替陆子虞换了身齐整的衣裳后,才急急提裙出了揽月阁。
她走到门外,见言怀瑾还未离去,不由心头大喜,“言公子...言公子,我家娘子有请。”
言怀瑾淡淡颔首,面上并未有多少吃惊,好似早就料定了落宁会来寻他。
他跟在落宁身后朝揽月阁走去。
虽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来陆府,可却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进来揽月阁...
刚迈步进了那风雅宜人的小院,一道娇弱的身影便是从屋里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
“言公子,这...这...”陆子虞美眸携泪,深深望着言怀瑾。
她将手掌的东西朝前凑了凑,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
落宁走上前将自家小姐扶住,“您怎么就跑了出来,这风寒还没好呐。”
陆子虞像是听不见她的话般,眼睛始终紧紧盯着言怀瑾,如同佛前信徒,正苦求着什么结果。
言怀瑾扫了眼陆子虞的额头,见着额头上缠绕的纱布有些透红,他不禁蹙了蹙眉梢,眼底涌过一霎心疼,“外头风大,咱们进屋去说可好?”
屋内,落宁给二人添了两盏茶就去外头守着了。
茶香袅袅,可却荡漾着一丝苦意。
不知是茶苦,还是心苦...
“这是昨日在法海寺山顶之时,从你手中掉落出的东西。”言怀瑾对陆子虞没有丝毫隐瞒,“这东西本是黑焦焦的样子,可沾了些水后,竟能把上头的黑焦通通给洗去。”
陆子虞睫帘轻颤,她没急着继续去问那玲珑骰子的事情,而是朝着言怀瑾温温感激道,“昨日是四娘鲁莽了,做事也没个分寸。多谢言...言公子救了我。”
她知道,昨日若不是有言怀瑾在,自己恐怕是性命堪忧。说不定此时,她的尸体早已经在法海寺山巅凉透了...
虽然已经朦胧记不清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欠言怀瑾一条命,这是事实。
“举手之劳罢了,虞妹妹不必心里有所负重。”言怀瑾笑着宽慰道。
“四娘想问言公子一句,这骰子本来不该是黑色的么,怎么如今会...”
“本是黑色不假。只是那黑色遇了水就渐渐化开,好像是被人在上头专门涂了什么油料。”言怀瑾一字一句的分析道。
专门被人涂了油料?
陆子虞美眸圆睁,连忙将袖口里塞着的明黄绸缎拿出来递给言怀瑾去瞧。
“你再看看这,可是能发现一些蹊跷?”
言怀瑾接过,俯眼一看,心头先是一阵惊骇,后又缓缓涌出一股子暖意。
他未曾被那明黄色的诏书内容所惊,但是却被陆子虞的信任给暖了一番。
那是立储圣旨,不管谁拿到了都该藏着掖着,处处提防着别人才是,可她竟然毫无顾忌就拿给自己来看。
“这是立储圣旨不假。”言怀瑾声音略有疑惑着又道,“可这圣旨是何时下的?”
陆子虞指尖紧绷,“夏季。这是入夏之时,圣人暗中交给我父亲的。”
他们,似乎离真相愈来愈近...
“夏季?”言怀瑾敛目思忖了一刹,似乎倏然想到了什么。
他望着陆子虞,“若是圣人早就心意已决定下九皇子继承大统,为何还要派九皇子以身犯险,带兵前往南疆征战?”
陆子虞蛾眉紧蹙。
言怀瑾所说的,正是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怀疑之处。
她不信一个帝王立下储君后,还能亲手将人给送去最危险的地方。
除非,那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