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沈阁老就是想让陛下不高兴呢?
可……沈阁老图什么啊?
冯嘉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怨只怨他身处深宫,传递消息不方便。如若不然,去问问小裴也是可以的。
冯嘉兀自思量的当儿,仪风帝紧抿嘴唇不做声。
沈惟庸见好就收,说起辽东战事,“胡成宗与我军相持不下,看样子像是要死守……”
我军?冯嘉收回思绪抬眼瞥了瞥沈惟庸。嗯,老胡是敌军。沈阁老说的对。
仪风帝吐口浊气,“好在而今的东真不足为惧,否则……”话未说完,掩唇轻咳。冯嘉急忙上前给他捋顺胸口,宫人们也开始忙碌。
沈惟庸站起身,帮着递巾子递温水。
待仪风帝止住咳,沈惟庸额头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
“陛下所言甚是。”沈惟庸接着刚才的话头,温声道:“胡成宗蛰伏不出说明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仪风帝顿觉舒畅,“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还是得强攻。”
沈惟庸上扬的唇角僵住。虽说陛下也曾研读过兵法,可他毕竟是纸上谈兵。这场仗该怎么打还是得将军做主。横加干涉只会坏事。
“您说的对极了。”沈惟庸退至一旁,冯嘉拿来大引枕垫在仪风帝背后。
仪风帝调整下坐姿,忽然忘了他刚才说到哪儿了。拧起眉头往前回想的当儿,小黄门来报,“二皇子求见。”
沈惟庸暗暗冷哼。二皇子算准了陛下这个时辰睡醒,特特来做孝顺儿子。
仪风帝双眸微眯,淡淡说句,“乏了。”
冯嘉唇角弯弯,轻声道:“您歇着。奴婢这就请二皇子先回去。”
沈惟庸随冯嘉一起出了寝殿。二皇子见到沈惟庸露出和善的笑容,唤声,“沈阁老。”
“殿下。”沈惟庸略一颔首,从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不难看出他对二皇子有意亲近。
冯嘉品出点滋味了。
在陛下面前夸赞二皇子未必就是为他好。尤其沈阁老这样的人精儿更是如此。别看他眯着眼睛笑,心里到底怎么想谁知道啊。
“陛下刚刚睡着。”冯嘉压低声音,像是怕惊扰寝殿里的仪风帝,“要不您去偏殿吃盏茶?”
“刚睡着?”二皇子面露难色,“我这……还急着去吏部……”眼下已经有几位大臣依附于他。形势对他越来越有利,他得多用点心才行。
“您去忙您的正事。”冯嘉恭敬的说道:“这处有奴婢伺候着,您尽管放心。”
二皇子点点头,叮嘱几句转头看向沈阁老,做个了请的手势。
沈阁老客气的还礼,让二皇子先行,自己则落后他半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甬路上。
“没想到胡成宗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二皇子闲庭信步,好像是在跟沈惟庸话家常。
没有皇帝的命倒是得了皇帝的病。沈惟庸暗暗冷哼,面上笑意不减,“他是带兵打仗的将军,当然不同于那些没有上过战场的。”
“说起上战场……”二皇子语调轻松,“裴神机使初次上战场就一鸣惊人。”
沈惟庸心尖一颤。二皇子想让小裴去辽东对付胡成宗?
呵呵!小裴浑身是刺,他敢摸就让他摸去。
胡成宗抿嘴笑笑不接话茬。反正这事他不掺和。
小裴不是以前的小裴了。她现在道行高得很。万一被她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沈惟庸有意无意的抬手轻抚被炒豆硌掉牙的那半边脸。
二皇子自顾自说道:“可惜裴神机使命不久矣,否则……”扭脸向后瞥了眼沈惟庸,余下的话化作一声浅笑。
沈惟庸与二皇子对视一眼很快别开视线向甬路的尽头望去,“裴神机使为大夏为百姓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实乃吾辈楷模!”
二皇子目露诧异。裴神机使又没在,沈阁老至于这么夸吗?但他很快就恢复如常,“是是,裴神机使令人敬佩。”
剩下的路,两人是在沉默中陪伴着走完的。出得宫门上了各自的马车,沈惟庸长长叹口气。唉,他也是身不由己。谁知道小裴有没有练成顺风耳千里眼。他得时刻警醒着点。
……
“又要开坛做法了!”清早,丁小满豆腐脑铺子里有人高声嚷嚷,“这回是神机司的两位新神机使头次亮相!老少爷们儿得空都去捧个场儿啊!”
“裴神机使真不中用了?”
“不能够!”方小虎两手捧起碗,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豆腐脑,撂下碗打了个饱嗝,“裴神机使厉害着呢!她才不会死!”
大人们不会对认死理的孩子太过苛刻。只是铺子里的气氛变的有些伤感。一年多前,他们就是在这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忽然出现的谶语。而那个令得全城鼓噪的小姑娘几次三番传出夭折的消息。
唏嘘啊,唏嘘!
方小虎感受到了众人的哀戚,腾地站起身,鼓起腮嘴唇嗫嚅着跺跺脚跑了出去。
他现在太小,没人信他说的话。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冲天辫一把抓起凳子上的书袋,边追边喊,“虎子哥!等等我!”
“做法的地方就定在祥瑞大石那里。”老丁抿一口温热的紫笋茶,“咱们都去瞧瞧。”
不论如何都得给裴神机使面子。他们帮不上什么忙,去凑个数儿还是可以的。
大伙儿纷纷点头称是。就算没人牵头,他们也会去。不为别的,这次做法是给京城百姓祈福。尤其辽东那边兵荒马乱,谁不想沾沾喜气儿,去去霉气啊?
做法这日,惠风和畅。
黑蛋一样的大石前搭好了法坛,离法坛不远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蓝篷马车。裴锦瑶挑起车帘向外看去。老文小密探还有山鼠精围坐在她身边。
“小石子,小尹子都挺精神的。”裴锦瑶十分满意,“衣裳穿的得体,胡子打理的也好。”
“这是他们头回露脸,哪能不仔细着点。”小密探笑说道:“您不用担心。他们知道轻重。绝不会辱没神机司的威名。”
裴锦瑶嗯了声,放下帘子,摆弄着小几上的符笔丹砂,“他们在外头做法,我在车里做法。两不耽误。你们呐,就等着看好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