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红敲门进来,道:“姑娘,刚才侧妃娘娘房里的大丫鬟过来说,让您务必在申时到达后殿。”
阿娆有些疑惑:“家宴不是摆在晚上么,去那么早做什么?”
“这……”灼红解释道,“虽然是晚宴,但夫人们每次都会早早到达等着王爷,所以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每月十五这一日,包括侧妃娘娘在内,府内所有的夫人申时便会到场。姑娘这是第一次参加家宴,若是到的迟了,会惹大家不高兴的。”
我道:“她们不高兴关我什么事?到那么早做什么,早到晚到不都是吃顿饭,难道去晚了就不给我吃么。”
灼红皱了皱脸,笑得有些勉强:“也不是,家宴跟平时宴请客人有些像,王爷坐在首席,左右手各列两排桌案,按府内位分一一入座,每桌各上菜肴共五十四道,是绝不会少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娆屏退灼红,从柜子里寻了套样式板正些的衣裳,又从我的妆奁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又开始吩咐人备水。
我问:“做什么呢?”
阿娆道:“现在已经是未时,你去沐浴完换身衣裳,我给你梳个妆也就差不多申时了。”
我往床上一趟,懒懒道:“我可不想去那么早,这不是上赶着遭人看不起么,你没听灼红说是按分位排的位置?我如今没名没分,定是要坐在最末尾,连青筠的脸都看不清,再说了,我又不用争宠,打扮什么。”
“这么说是没错,可那些人明显就等着这个机会看你的笑话呢,越是这样,你就越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将她们都比下去!”
我侧躺在床上,支着头看阿娆,笑道:“哪用换什么衣裳,画什么妆容,你只消把脸上画的那些东西洗了,往那里一站,谁都没你好看。”
阿娆因为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每每以真容示人都十分惹人注目,所以出了炎华宫都会易容,此刻掩去了姣好的面容,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没灼红好看。
“好啊,你敢拿我取笑!”阿娆狞笑一声,贼兮兮地搓着手朝我扑来,二人在床上扭做一团。
闹了半晌,将床上的枕头被子弄得乱七八糟,我与阿娆也没了力气,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恨恨道:“你个坏丫头,欺负我如今没内力!”
阿娆随手抓了个软枕糊在我脸上,小人得志般嘚瑟道:“古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我将软枕扯了垫在脑后,正要说话,却听见阿娆叹了口气,正要问她怎么了,阿娆却转过身子,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华幽,你说我们要是没进炎华宫,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做了谁的小妾,每日为了丈夫能多看自己一眼而争得头破血流?”
她又是看了什么话本子,又开始伤春悲秋了?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你犯什么蠢呢,想这些做什么?”
说着,我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趁她吃痛时从床上一跃而下,“本少主去沐浴了,记得给我拿衣裳来!”
刚从卧房外的侧门出去,里头便响起阿娆凄厉又生气的声音:“华幽——”
于是……阿娆不仅没给我送衣服来,还不许别人给我送,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缩在浴桶里瑟瑟发抖,十分后悔自己的手贱。
幸亏已入夏,水冷得慢,否则我真是要在浴室里哭晕。
所以,本来按计划是能在申时去后殿的,等我将阿娆哄好,又捯饬完,已到了酉初。
阿娆给我在发间簪上最后一支步摇,得意道:“怎么样,好看吗?”
我看着镜中长眉入鬓,眼角眉梢万种风情,朱唇半染妖媚无双的自己,觉得有些不妥,“虽说人人都觉得我是个魅惑青阳王的妖女,可我是答应青筠来做青阳王妃的,若品行不端,恐遭人诟病。”
“这有什么,他只说做王妃,也没说做什么样的王妃啊。”阿娆顽皮一笑,“再说了,您这不是还没当上王妃么?”
我败下阵来:“好罢,你说的对。”
“那我们现在去后殿么?”阿娆帮我带上一对红珊瑚耳坠。那耳坠并不对称,左耳是两颗一大一小圆润的红珠,右耳的红珠下面则缀了两根长短不一的银链,银链垂到锁骨,尾巴上又缀了一颗红珠,衬得皮肤白皙如玉,更显魅惑。
“反正已经迟了,倒不如等着青筠一起去,也免得跟那些女人斗嘴皮子。”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边,觉得这身大红色的华服有些呆板,虽然料子也大都是软烟罗,但软烟罗美就美在轻软飘逸,这一身衣裙为了衬出庄重的气势,在交襟领口加上了繁复的卷云纹和比目鱼纹,反倒失了原本的味道。
“这衣裳款式谁挑的?倒没先前那件穿着妥贴。”
阿娆却觉得十分不错,替我将脑后青丝上抹了一层香露,道:“这身显得庄重一些,既然少主是第一次跟她们交锋,自然要穿一件像样的战袍!”
“……好罢。”
灼红推门而入,见了我这身装束,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姑娘真好看,这身衣服也漂亮,今晚定能将那些夫人比下去!”
阿娆道:“好了,你就知道捡好听的说,究竟有什么事?”
灼红道:“方才侧妃娘娘遣人来问为什么姑娘还没到,让姑娘收拾好早些过去。”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一般这个时候青筠在做什么?”
“我听说王爷这几日忙着整顿须臾城城内的治安,每天都有很多大人来找王爷,说不定现在还在书房呢!”
灼红笑道:“姑娘要与王爷一同去么?王爷每次都要酉正才入席,您现在去前院应该能寻到人。”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抖开衣摆往外走,“阿娆,你陪我一起去,让朝云暮雨二人留在院子里便是。”
阿娆点点头,“行。”
二人走到回廊,却见一席蓝色衣衫的雨休站在亭下。
他站得笔直,身姿挺拔,一头青丝简单用蓝色发带在发梢扎了个绳结,十分温雅。
见我走近,雨休抬手,躬身朝我一拜:“少主。”
阿娆疑惑道:“雨休?你在这里做什么?”
雨休直起腰,微微一笑:“雨休奉护法令照料少主的病情,听闻少主要赴府内宴席,特前来告诫少主,席间不可饮酒。”
阿娆上下打量了一遍雨休,质疑道:“倒是不知道雨休阁主什么时候对少主如此上心了?往日让你看着少主,也没见你放在心上。”
雨休依旧挂着浅笑,“这是属下的本分。”
“走吧阿娆,待会儿该迟了。”
我淡淡看了一眼雨休,揽过阿娆,往院门口走去,想着方才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起来。
“少主笑什么?”阿娆低声道,“你没觉得雨休有点奇奇怪怪的?”
我连忙敛了笑意,严肃道:“他不是素来都奇奇怪怪么?”
“好像也是。”阿娆点点头,指着院门口被赤翼拦下来的男人,“那不会是就是青阳王吧?”
“……还真是。”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一身紫衣华服,银冠束发,面容半妖半冷的男人,可不就是青筠么?
我连忙挥手让赤翼退下,对青筠道:“你怎么来了?”
“听属下说你这会儿还没去后殿参加晚宴,所以过来接你。”青筠看了一眼赤翼,淡淡道,“你这几个手下倒是挺忠心,拦了宁华也就罢了,连我也不许进去么?”
我干笑一声,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连忙道,“是他们不懂事。王爷不是来接我去参加家宴么,咱们快走吧。”
青筠看了我一眼,朝我伸出手来,“既是做戏,便做得好看些。”
阿娆半垂着头,搀着我跨出院门,“少主小心。”她面上一本正经,手指可捏我捏的开心。
我假装感觉不到,微笑着将手放进青筠手心,一同朝后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