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总是毫无硝烟却又十分惨烈,好一番明争暗斗下来,终是各自怒气冲冲地散了,徒留我一人在客厅凌乱。
淮风鬼鬼祟祟地溜进来,问道:“少主,这尊主大人看起来对你好像情根深种啊,你看,弑神殿与炎华宫都是邪道,如今又是联盟,这尊主也是生的英俊潇洒,您就不再考虑考虑?”
我点点头,道:“是啊,青筠确实哪里都好,生的也好看,也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只不过,我与他并不合适,不是所有看起来般配的就一定是般配的。
我之所以会选择顾清风,不是因为他的容貌,也不是因为他是空灵谷的谷主,更不是因为他帮了我,而是因为我喜欢他。”
淮风撇撇嘴,“这数年来,倒是第一次从少主口中听到这般煽情的话,若非我亲眼所见,倒真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我扫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倒是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说这些废话,手头上的事可办清楚了?伤亡人员的安置和转送回炎华宫的人都分派好了?我身边的内奸都查出来了?”
淮风死皮赖脸地笑道:“少主我这不是来跟你商量这些事的吗?谁知道正巧遇见了这么一出,那不多看看都对不起这么些年您的照拂呀。”
“有什么事,快说吧。”我不耐烦地道,“待会我还有一堆事要处理。”
顾清风和青筠这边算是闹僵了,就算他们二人暂且不管,我那书桌上堆了两三天的折子可都还等着我去看呢。
“少主,你知不知道,咱们宫中最近莫名其妙地少了好些人?”淮风掏出一份名单递给我,低声道:“这是沐秋派人私下传给我的,这件事您可知晓么?”
我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几月几日几时,谁死于何处,死于何因,似乎是从浣纱镇我吩咐银叶动手开始,自那之后,炎华宫中便开始有堂主莫名其妙的死掉,甚至还有两位殿主遭到了刺杀。
不用多想,我也知道这件事定是银叶做的,只是这份名单似乎与她交上来给我的有些出入,而且上面的死因和时间写得十分清楚,不可能弄虚作假,这样看来便是营业后事没有向我汇报,此事却依旧在暗中处理炎华宫的人了。
不过,淮风的人是不知道银叶的存在的,所以他们只以为是宫中有内奸,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事。
我皱了皱眉,问道:“为何沐秋是把这名单递给你,而不是给赤溪?赤溪知道这件事吗?”
淮风摇摇头:“属下也不知道,但这上面有沐秋的亲笔印鉴,不可能会出错,而且来人也是沐秋身边最得力的紫衣亲侍,所以属下才会把这份名单递给少主看的。”
既然沐秋会把这份名单给淮风而不是给赤溪,那就说明她如今并不相信赤溪,难道她是怀疑这些事情是赤溪做的?还是说,赤溪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情,被沐秋发现了,所以她才会如此警惕赤溪?
我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这份名单留下,你先走吧,此事我自有定夺,切记勿要让第三人知道。”
不管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都不能宣扬出去,否则的话会给炎华宫弟子造成恐慌,更何况,如今盯着我们的,可是整个江湖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炎华宫的下场便是万劫不复,我不能再冒险了。
将淮风打发走以后,我召出了银叶,细细问了此事,银叶却是道:“先前少主不是吩咐,说是准备让护法大人继宫主之位,想让手下除去那些对护法大人怀有异心之人吗?所以属下便让在炎华宫的人盯着些,将那些人暗中除去。
可自从护法大人离开以后,此事便暂且搁置了,如今护法大人既然已经回来了,手下便吩咐他们继续办事,以便日后护法大人能够执掌炎华宫。少主如今问起,是觉得属下做得不对吗?”
银叶说话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沐秋给我的名单上仔细地写了所有人的死因和时间,甚至让人把那些遇害者的卷宗复录了一份送来,我看过之后,发现他们其实是我的死忠下属,只服从我的命令,甚至大部分还是从我是少主时便跟着我的,对阿娆自然就没那么尊敬。
如今我还没有把炎华宫交到阿娆手上自己还是炎华宫的主事,这些人便都被除去了,好歹她做的还算干净利落,哪些属下并不知情,若是被炎华宫弟子知道,死的都是我的死忠下属,那便意味着,这少主的位置我都有可能会坐不稳。
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我的少主之位若是受到威胁,那些人不听我的调遣,炎华宫在此次大战的结局便注定是输,若是输了,炎华宫也就要从这江湖上消失了。
我道:“此事你不必再管了,也不要再动那些人,如今情况不同,稍一动作,影响都尤为巨大,所以,你日后只需跟在我身边听从我的调遣便是,其他的事情不必插手。”
“是,属下知错了。”银叶朝我一拜,道:“不过,少主,手下进来,发现冥天盟那些人似乎与弑神殿尊主在私下有所联系,在这样的当口,他们却背着炎华宫私下联络,实在是惹人生疑,还请少主多加小心才是。”
我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青筠竟然自己本尊来了,那弑神殿与炎华宫的联盟便是八九不离十,不可能再有什么变故了的,倒是冥天盟那边一直摇摆不定,虽说这些时日对炎华宫的吩咐也还算配合,可态度却一直都是不明朗的,如今他们会找上弑神殿,多半是闫倾拿不准注意,想看看青筠的态度罢了。
冥天盟与弑神殿不同,他们原本是第一宗门,可如今却渐渐衰败了,正处于颓势,不如弑神天势头强劲,所以他们赌不起,行事自然也就小心一些。
银叶退下后,我又把那些折子一一看了,处理完之后又亲自去各个分堂转了一圈,路上还遇到几个武林盟弟子要刺杀我的,也都尽数让人给处理掉了。
此人,青筠果然依言派人来接我了。在顾清风幽怨的目光下,我寻了身淡青色的长裙,又仔细易了容,这才出门。
顾清风揪着我的衣摆,弱弱道:“你都是有主的人了,还出去陪别的男人一起游玩,就不怕我吃醋吗?”
这声音软乎乎的,听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忍不住道:“顾清风,你正常一点,好好跟我说话,不然我怕我忍不住打你。”
顾清风身子僵了僵,随即神色一正,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霁月风光的样子,温声道:“出门在外,切记小心行事,如今莫城局势已然不同了,你还是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
这才是顾清风该有的样子啊。
我心满意足地地点点头,顶着刚敷上脸的人皮面具,在顾清风脸上吧唧了一口一个便带着淮风出门了。
至于为什么是带着淮风而不是赤溪,不是因为我怀疑赤溪别有异心,而是分堂这边需要赤溪盯着,若我与他都离开了,只怕是要乱套。
我还没有那么蠢,随随便便一个人挑拨一下,便又觉得赤溪怎么怎么样,如今他是我的炎卫统领,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我还要再怀疑他的话,可就有些让人寒心了,更何况此事是我吩咐银叶去做的,我又怎会故意把事情推到赤溪的头上?
门口,青筠派来接应的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门口。
赤溪看着我上了马车,忍不住道:“少主此去万事小心,若遇任何危险,可让炎卫立即回来报信求援,属下定会护少主周全。”
我道:“无妨的,不必担心,有淮风和那些炎卫跟在我身边,想必不会出什么事情,更何况此行我隐瞒了身份,又是与青筠在一处,有谁会那么不长眼,故意找我的麻烦?”
似乎是为了回应我的话,驾车的那个弑神殿弟子道:“还请炎华少主和统领大人宽心,这辆马车是特制的,随行弟子也都是我们尊主精挑细选出来的,绝对不会让炎华少主有事,炎华少主只管跟我们离开,今日玩个痛快便好。”
我淡淡笑了笑,道:“如此甚好,那便出发吧。”
说实在的,我根本摸不准青筠到底在想些什么,若说是喜欢我,可他分明把利益和权势看得比我更重,不可能因为我便折腾这么大一出;若是说不喜欢,他昨天又在分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心上人,还跟顾清风呛声,就算当时没有其他的属下在,但那些鬼灵精的也或多或少猜到了一些,总会有些流言传出去的。
想必不久之后,弑神殿尊主苦苦追求炎华宫少主的折子戏就要被写出来,开始在各大酒楼横行颂扬了。哦,当然了,前提是炎华宫和弑神殿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否则的话,那折子戏的结局便很极有可能是弑神殿尊主语言华宫少主为爱殉情了,又是一出凄凄美美的武林爱情故事。
马车行驶平稳,一路慢悠悠走着,约莫半个时辰才到。
如今已然入秋,秋老虎也走得差不多了,天气渐渐转凉,一下马车,湖面上吹来的冷风便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忍不住道:“你家尊主真是会挑地方,莫城那么多名胜之处,他偏生给我挑了个雁湖,如今这冷山冷水的,有什么好去。”
那属下朝我弯了弯腰,恭敬道:“少主还请勿怪,这秋季,雁湖周围的景色最是绝美,虽说是凉了些,但尊主已经备好热酒等着您了。”
“也罢,既然说了是陪你家尊主游玩,自是没得挑,去吧。”我理了理衣袖,朝前走去。
雁湖上修了一条蜿蜒迂回的长廊,夏季时,清风阵阵,湖面上荷花飘香,倒算是个好去处,只是如今入了秋,只剩残荷一片,凉风习习,倒显得有些冷清萧瑟。
我虽然有内力护体,不至于畏寒,却也不喜这种冷冰冰的感觉,又或许是幼时自己在阴冷处呆的多了,每到这时,便有些不舒坦。
好在廊上已经围了纱幔,隔了些风去,倒是没那么冷了。那几个属下在回廊上便止住了步子,让我只身一人前往。
廊腰缦回,纱幔翻飞间,青筠仍是一身素白锦衣,在湖中一叶小舟上坐了,颇有一副羽化登仙,要乘风而去的架势。
见我过来,青筠欣然起身,站在舟上朝我伸出了手。
“过来。”
我眯了眯眼,没理会青筠伸过来的手,提了裙摆跃了过去,平平稳稳地落在他身侧。
我淡笑:“尊主真是好一番闲情逸致,如今大战在即,还有心情游山玩水,这游玩也就罢了,不租个画舫,竟就拉了艘乌篷船凑数的委实有些寒碜。”
青筠勾了勾唇,抬手示意我进船内道:“小船简陋,真是委屈炎华少主了,好在我已温了一壶清酒,只等少主来品鉴。”
青筠便是以前与我做戏时也断没有这般好的脾气耐性,有时候还会与我生气,可如今我都这么说了他还半句不刺我,实在是让人心中发怵。
我心中没底,便直接问道:“少给我来这些,有事说事,这般弯弯绕绕的,让我心里发慌。”
青筠轻笑出声,声音如珠落盘,“你这说的是哪里话?莫非是我以前对你不够好,才让你有了这种错觉。”
见他态度如此之好,我更怀疑了,但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婉拒,只好掀开了乌篷船的帘子,走了进去。
本以为船内便与那些普通的船一般,只是些竹篾小桌,摆设简陋,可当我进去以后才知道什么是低调奢华。
整个船身原是用霍山桦木做的,防水耐火还坚固,只是颜色看起来灰扑扑的罢了。船内垫了一层灯绒草的垫子,软和却不至于太毛躁,也不担心会被雨水打湿。
内里不仅设了一方矮榻,还摆上了一只小桌,两个蒲团,桌旁设了个小铜炉,上面煨着壶酒。酒香溢出些许,虽浅淡,却不薄,应是好酒。
青筠挑了挑眉,问道:“如何?我特意让人打造的,最是合适赏这雁湖秋景。”
都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我道:“看来是我错怪尊主了,原来这船内竟是别有洞天,可见尊主今日花了不少功夫,那么,我想,尊主应该不只是想叫我来赏景吧。”
青筠无奈地笑了笑,在桌前坐了,姿态慵懒,“你还是不信我啊,也罢,你且陪我喝几杯祛祛凉气再说不迟。”
见他如此,我也不再推拒,反正青筠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信他一回又何妨。淮风和炎卫们都在外面候着,我就不信他敢对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