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的动作很快,我带着人到入生堂门口时,她已集结了炎卫、紫衣亲侍以及吟月阁兰字部、流云阁流字部两部精锐和青叶阁的弟子等着了,一同等着的还有要戴罪立功,请求一同前往的淮风。
看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人,我不免有些头大,此去是要赶时间的,自然是人越少越好,带这么大一批人去,别人还以为我是要直接将莫城夷为平地,只怕连莫城都到不了,就先要被武林盟给拦下来了。
我只好道:“此次是急援,除了夕落阁紫衣亲侍,其余人马减去一半,届时人手不够,再从莫城附近的清湖城调人过去便是。”
沐秋顿了顿,最终在我注视下吞下了劝阻的话,应到:“是。”
两阁挑出一半精锐弟子,遣去了其余人后,便准备出发。
想起赤溪还在莫城,我有些担忧,便问此次随行的炎卫:“赤溪怎么样了,还没传消息回来吗?”
从收到那封火焰笺之后,赤溪便没了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安全。
那炎卫上前来将缰绳递给我,回道:“没有。”
我转念一想,又放下心来,“也罢,他武功高强,行事自有分寸,应当是无事的,有时候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正要上马,却被刚刚赶到的顾清风拉住了。
“炎华宫树大招风,近来许多人都在盯着,尤其是前段时间陌尘殿派人刺杀你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若是被人发现了你的身份,难免有人要试探一二,此番既然要赶时间,还是遮掩一些的好。”
有道理,我点了点头顺从地等着他的后话。
只见顾清风拿出一个小瓷瓶在我脸上涂涂抹抹,然后从背上的包袱里寻出一方轻薄的面皮与我敷在脸上。
这面皮比我寻常用的要软一些,贴在脸上严丝合缝,十分舒适,倒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做完这些,他又将我鬓角发丝拆下来几缕,遮住贴合之处:“这面具轻薄透气,贴服面庞,极难被人看出破绽,但也需得小心不要被利刃所伤。”
我顺口道:“那你自己就不易容么?”
顾清风轻笑着看了我一眼,“不必担心,我易容很快的。”也是,他的手段多着呢,还轮不到我来操心。
我被他这一番温柔亲昵的动作弄的有些不自在,只好转移了话题:“顾林呢?为何不见他,还有先前你带去帝都的那些手下,他们都去哪了?”
顾清风平静地道:“都回空灵谷了,让他们跟着也是麻烦。”
想着莫城一众属下还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只好撇去杂念,催促道:“那我们出发吧。”
说完,我翻身上马,在炎卫的保护下走在了队伍前方,往山下赶去。
冥天盟这些年渐渐势衰,而炎华宫却恰恰相反,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对炎华宫出手,那必然是做足了准备,这一路只怕少不了明枪暗箭。
好在我早有准备,先行派人探了路,又让沿途的堂口派人接应和清缴沿途意欲拦截我们的人,因着未曾招摇,又皆挑的捷径小道走,倒是没生出什么事端来。
一路上马匹换了三回,除了吃了一回东西喝了些水以外,片刻未歇,傍晚时分便到了莫城。
我们没多做耽搁,直接去了炎华宫最近的万宗堂。此处驻扎的是炎华宫直调的势力,夜幺派来的那些人没讨到半分好处,反倒是折了数十人。所以,炎华宫驻扎莫城的莫城的几处势力中,也就只有这里还算保全的,但他们也实在是分不出别的精力去支援其他的堂口了。
急吼吼地赶了一天路,别说是那些下属,便是我也有些吃不消,连夜把莫城的所有情况捋了一遍后,我累得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炎卫便告诉我,万钱钱庄庄主在外求见。
这万钱钱庄庄主唤作万廿,是个颇精明能干的人,当初我还只是夕落阁阁主时,他便拜在我帐下了。
莫城这边虽设有分堂,但这分堂当初人手并不多,要统领整个莫城大大小小的势力,还要处理与其他势力的纷争摩擦,实在分身乏术,完全没有心力管理暗桩调度,只好再设一处堂口,负责梳理各条暗线,传递消息。
当时我本来打算让夕落阁杜字部首领杜儒来做这个堂口的头儿,但万廿却先一步找到了我,跪在我面前说了一句话,让我改变了主意。
他说:“炎华宫分堂是宫主的势力,忠诚于宫主,而万廿是少主的人,今生只忠于少主。”
当时我才十一岁,刚刚坐上少主的位子不久,尚未生出什么要谋权篡位的心思,但他彼时便已看出我不甘人后的想法,早早表了忠心。当时我深以为他是看到了我一身不凡的本领和一腔傲气甘愿拜入我麾下,于是小手一挥,允了。
不过,万廿此人后来也果真没让我失望,在莫城开设万钱钱庄后,不仅将暗桩全部攥到了自己手上,还接管了几处明面上的势力,牢牢压住炎华宫分堂一头,成功掌控了整个莫城的局势。
值得一提的是,他做生意的手段也不错,每年上缴的银钱供奉是所有分堂里最多的,也算是为我后来招兵买马提供了不少钱财。
此刻,我盯着眼前这个穿了一身圆领绿锦长衫,腰间还串了三四块玉佩坠子的胖男人,有些不敢相信,他就是万廿。
先不说他那一身骚包绿衫上头还用金线绣了满满一大片金钱的图案,单看他那副暴发户的做派,我都觉得眼睛火辣辣的,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万廿困难地将自己肥硕的身躯折起来朝我行礼:“万钱钱庄庄主万廿,参见少主。”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跪下行礼的,奈何身上肉太多,行动不便,只能勉强弯个腰。
我叹了口气,“万廿……几年不见,你怎么就胖成这个样子?我记得上回来莫城时,见你还颇苗条的。”
万廿撑着肥腰站直来,面上的肉堆到一起,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脸来:“少主体谅,万廿作为钱庄庄主,为了生意上的事,每日忙于应酬,是以圆润了些许。”
这哪里是些许,分明是胖成了球。
只是我无暇管他胖瘦,还是先问了万钱钱庄那边的情况要紧。分堂这边是明面上的势力,损了也就损了,可万钱钱庄却是掌控莫城所有暗线的地方,可谓是重中之重,如今却险些被人一锅端,让我怎能放心?
“算上我在内,万钱钱庄如今只剩下三百二十四人,那些人心狠手辣,武器上淬了毒,昨日受伤的人全部死了,一个都没救活。”万廿时不时抹一把头上的虚汗,看起来说话颇为吃力,我只好让他先坐下,免得话还没说完,人已经晕了。
“多谢少主。”
他抖着身子坐在堂下的侧位,使劲将脸皮皱的更拢些,约摸是想让显得笑意更诚恳,在我看来却像个刚出笼的肉包,还是馅儿塞多了包不下的那种。
“坐踏实了?”
我看了他一眼,声音慢悠悠的:“既然坐踏实了就好好与我说说,事情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吧,炎华宫在莫城的六处势力,已没了两处,另外四个地方也就这个分堂勉强保全了,你先前为何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万廿又抹了一把汗,斟酌着开口:“属下有上报的,前些日子冥天盟的势力确有异常,属下得到统领大人传来的消息后,已命各方暗线多多注意,有消息立刻来报,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后来属下仔细查探后得知,冥天盟那些势力头目是为了给夜幺庆生,是以齐聚夜府,势力变动也是因此。其他的,所以实际上属下确实未曾收到任何消息啊。”
我斜倚在椅子靠背上,半眯着眼睛,食指轻轻扣在桌上,缓缓道:“万廿,我看你是在莫城待的太久,安稳日子过得太舒服,脑子也不好使了。”
万廿身子僵硬地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圆滚滚的身子匍匐在地上,声音颤抖:“少主明察,属下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若各处暗线发现有什么异常,定会立刻传讯,属下又怎会半点消息都无?若是属下知情瞒报,那属下自己所在的万钱钱庄又怎会损失如此惨重?还请少主明鉴!”
我伸手将赤溪昨天连夜送来的线报撒在地上,一沓厚厚的纸纷纷扬扬落在他面前。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万廿怔了怔,伸手抓了一张瞧,只一眼,身子便抖如筛糠,脸色与那些纸张一般煞白。
我道:“万廿,这些线报无一不是说有大批势力入城,光是临安街就传来了八封,你为何一封都没送到我眼前,嗯?”
“属下……属下真的不知啊!”
万廿哆哆嗦嗦地,连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只好拼命把头往地上磕,连带着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我十分怀疑她先前那个连弯腰都弯不了的人还是不是他。
这堂里都是云英石板铺砌的,万廿的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大片青紫。
一旁站着的淮风忍不住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有脸跪在这里?”说完这句话,他抽刀便要来砍万廿。
这是怨着我先前把这件事怪在他头上呢。
“淮风。”我用指尖扣了扣桌案,厚实的果木桌子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万庄主毕竟跟了我多年,一片忠心,怎么能随意打杀?杀了他,只怕会寒了属下的心啊。你说是不是,万庄主?”
万廿抬头看了我一眼,肥腴的脸上因为额头磕破而蔓延了两道血痕,显得有些狰狞:“不,属下有罪,是属下失职,任凭少主责罚,要杀要剐,绝无半句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