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从矮墙后走出来的人,可不正是断空山一别后再未见过的林伯和林伯母么!
今日林伯着了身靛蓝色的袍子,看起来神采奕奕,与当初在断空山那副打扮全然不同,林伯母则穿了一件浅蓝色小褂,下面搭了一条天青色阔摆长裙,温婉大方,与林伯端的是相配。
二人见我似乎在与他们说话,面上有些惊讶。
我展颜一笑:“林伯,伯母,是我啊!”
林伯盯着我瞅了一阵,这才认出来,惊喜道:“嘿,小女娃,怎么是你!瞧我这眼神,你换了身漂亮衣裳,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朝林伯走了几步,笑道:“我能认出林伯和伯母来就好了,你们这是?”
林伯母道:“我们是来此拜会老友的。”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我身后,“幽儿,你这是……”
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青筠,见他正耐着性子站在原地,一副乖乖等着我解释的样子,不由得暗恨自己愚蠢。
如今我这身份是青阳王妃,此时与林伯和林伯母相认,并非好事,反倒会给我惹来不少麻烦。可方才看见他们,脑子一热,由不得我多想,话已经出口了。
一旁的白令显然也十分意外,额头上的皱纹堆成了堆,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我只得朝青筠道:“王爷,这是我的伯父和伯母。”
见我如此介绍,青筠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想必是没料到我一个坏事做尽的炎华宫少主还会有“伯父伯母”这种东西。
在我“温柔”的目光下,青筠朝前走了两步,站在我身侧,规规矩矩朝林伯和林伯母躬身一拜,道:“伯父好,伯母好。”
林伯和伯母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抬手回礼,道:“青阳王客气了。”他二人并非凌云人氏,又算是我的长辈,这一拜,倒也受得起。
白令这会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哈哈笑道:“原来王妃娘娘和下官这两位老友认识?”
我点点头,朝林伯道:“林伯,你们为何如此着急要走,可是因为我和青筠的缘故?若真是如此,不妨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用了午食再说,此刻天气炎热,只怕不合适赶路。”
林伯母道:“先前确实是担心我们在这里会惊扰了青阳王和王妃,却没想到会是幽儿。”
林伯抢了话头去,应道:“好,那我们便在此多留一会儿,给这令老头几分薄面!”
见他们应了留下来,白令立刻吩咐厨房备膳,可我却知道林伯母八成是有话要问我。
方才她见着我时,面上本是一片喜悦之色,发现了站在我身边之人是青筠后,便再未露出一分笑意。方才林伯应是怕伯母说出什么话来惹恼了青筠,所以才抢在前面应下来的吧。
白令呵呵笑着吩咐了下人好生伺候我们,然后将林伯和林伯母带了下去。
青筠朝我道:“既然来了,我便顺道去查阅一番南城的册籍,你在此休息便是。既然这身衣服穿着不舒服,那就先去换一身吧,此刻才备膳,也需要好一会儿,到时候我让人来通知你便是。”
闻言,我敛了思绪,点了点头,应道:“好。”
说完这句话青筠带人离开,只留了几个侍卫护在院子附近,我便与阿娆和灼红进了一间厢房重新更衣梳妆。
厢房收拾得很干净,我在梳妆台前坐下,灼红便端了盆水过来为我洗去面上脂粉。
阿娆将我头上的发簪一一拆下来,灼红忍不住问道:“王妃娘娘,你的金冠呢?那可是皇室专制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丢了。”
我赧然道:“金冠太重,所以拆下来放在马车里了。”
灼红沉默了片刻,轻叹,“也就是娘娘您这般不看重这顶金冠了。您可知这一顶金冠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啊,是北疆多少女子心心念念的东西,娘娘您却是一点儿不珍惜。”
我心道:谁稀罕谁戴去吧,那么沉,我可不想戴。
见灼红耿耿于怀,我解释道:“那不是我拆的,你家王爷自己拆下来的。”
阿娆狡黠一笑,“灼红,你可别听少主狡辩,若不是她要摘那金冠,王爷才不会帮忙呢。你瞧少主这后脖子,一片红印子,方才我看王爷一直在揉手腕,定是少主这一路上都在让王爷给她揉脖子。”
灼红探头看了一眼,惊讶道:“果真如此!娘娘,您竟然使唤得动王爷!”
见她二人拿我取笑,我无奈道:“阿娆,你够了啊,带坏沐秋就算了,如今灼红都被你带得无法无天了,往后我这威严还要不要了?”
阿娆笑道:“好好好,王妃娘娘,您别生气,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这就给您更衣。”
见她竭力地逗我开心,我配合地笑了笑,顺从地脱下身上的礼服,自己执起梳篦顺发。
阿娆将礼服接过,还是问道:“少主,我看你从方才起眉宇间便添了几分郁色,可是有什么忧虑吗?”
想到灼红还在,此事并不方便说,我微微摇了摇头。
阿娆了然,朝灼红使了个眼神,道:“灼红,劳你去给少主拿一身衣裳罢,再带一支步摇过来,就在装首饰的那个盒子里,拿上面嵌了红珊瑚那支。”
灼红见状,知我们是要私下里说些什么,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等灼红出了房间,阿娆这才问道:“少主可是在想林伯的事。”
我点点头,有些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阿娆道:“少主行事素来干脆利落,为何却在这件事上犯了难呢,可是有什么顾虑?莫非少主当时并未将真实身份告知他们?”
我道:“未曾。当时虽用的本名,却是胡诌了一个身份,如今只要他们问白令一句便能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只怕是要露馅了。”
阿娆道:“既然少主能查到林伯就是阳向幽,那么以他的本事,应该也能猜到少主不是普通人,只是当时你们都没有明说罢了。刚才我看他们二人对你的态度还不错,想来应该不抵触你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答应留下来。”
我道:“他们二人对我确实很好,不然也不会把破月给我了。只是方才我看伯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左思右想,我觉得她多半是要问起青筠的事,而我纠结的是,关于我的身份,该和盘托出还是继续隐瞒。
和盘托出的话,他们便会觉得我不仅是个杀人如麻的恶人,还处处编造身份骗人,届时,双方若闹得不愉快,只怕会将我的身份暴露出来,影响到和青筠的合作,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若是继续隐瞒,青筠虽然也会配合我做戏,但我却不想这么做。毕竟林伯能将破月这等神兵利器给我,而我却连身份都瞒着他,总归还是有些不妥。”
阿娆将我的礼服整理好,搭在衣架子上,道:“少主能有此想法,说明他们对少主而言与其他人不同,且看看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再决定怎么说罢你现在在此耗费再多精神也是无用。”
“也是。”我叹了口气,“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总归没什么用处。”
看着镜中卸下妆容,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的自己,我竟生出几分怯懦来。
我与林伯和林伯母虽是萍水相逢,偶然的缘分,但他们却给予了我一丝温情,也许对他们而言,这算不得什么,可于我而言,这却是弥足珍贵之物。
或许是我矫情,又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可我确实不想亲手毁去这一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