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在三日后就收拾好了行囊往香山小院去了。太夫人原本让沛柔去送她,她却再三推辞了,轻车简从,毫不惹人注意的出了府。
李嬷嬷和纭春一走,沛柔不免也有好几日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梅雨季节,燕京城几乎没有间断的下了半个月的雨,而后就到了沛柔往常最喜欢的夏天。
今上和往年一样,在六月底启程去了香山行宫,也意料之中的没有召定国公伴驾,只是偶尔想起来时,会召他过去在行宫里住几日。
这样一来,定国公当然是不能在香山别院里久住,更别提把沛柔带过去教她骑马了。
这一个多月来,也只有瑜娘在香山,偶尔给她寄几封信过来。她也曾经应了沛柔的托付,替她去小院里看过李嬷嬷。
那日灞水边一别之后,这一个多月来她们就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那日她和她哥哥飞马追景珣而去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
因为天气不好,沛柔这段日子几乎没有怎么出门。只是六月里和海柔一起去了善堂一次。
这一次万家兄妹倒是没来,因为他们也忙着收拾行囊往香山去。
善堂的孩子在这一个月里被照顾的很好,脸色不再像沛柔他们初次过来时的那样差了,应该是万将军跟京兆府尹打过了招呼的缘故。
善堂里的管理嬷嬷也不再敢那样怠慢了。
善堂里的孩子都没有名字,只是按来时的顺序以编号为名。
那日被他们所救的两个孩子年纪虽小,在善堂里的排名却是十七、十八,善堂如今有将近五十个孩子,说明他们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或者被遗弃了。
十七的病已经好了,幸而他的烧还并没有烧的太久,没有对他的脑子造成长久的影响。
看到善堂里的孩子能过的比以前更好,沛柔和海柔自然也很高兴,这说明她们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又往香山小院里去见了一次李嬷嬷。远离了燕京城,又有沛柔那一番话,李嬷嬷的精神眼见着就好了许多。
说来也是巧,太夫人在香山的产业不少,偏偏就挑中了前生安置沛柔的那座小院给李嬷嬷养病。
沛柔故地重游,又看着一样在小院里忙碌,只是年轻了许多的纭春,也是感慨万千。
太夫人说到做到,每次郭大夫给李嬷嬷看诊之后,脉案都会如期送到松鹤堂里沛柔手中,沛柔就会挑一个日子去枫晚堂坐坐,听郭氏给她讲解脉案医理。
一来二去她倒是真对医术有了些许的兴趣,偶尔也会去寒烟阁找几本讲医术的书看看,不过也只能看懂些极其浅显的医理,连皮毛都算不上。
进了七月咏絮斋里就不开课了,她们姐妹却还是要每日进园子里去,在风裳馆跟着太夫人从裁云坊里请来的一位老绣娘学女红。
这一日下了学,沛柔和海柔在风裳馆门口就笑着分了手,折了几朵荷花,往枫晚堂去找郭氏。
前几日郭大夫又往香山去过了,她要拿着李嬷嬷的脉案再去请教请教郭氏。
虽然同样是去枫晚堂,沐柔和浔柔姐妹却始终落在沛柔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也不和她说话,仿佛陌路人一般。
沛柔也不在意,这两姐妹一个是呲牙咧嘴的老虎,一个是让人看不清的迷雾,一个赛一个的麻烦。
这一个多月来沛柔来枫晚堂是来熟了的,缬草一见着她,就笑眯眯的为她打了帘子,“五小姐今日来的早,夫人正等着您呢。”
沐柔和浔柔都是郭氏的庶女,按理下了学回来都该进门去给郭氏请安的。
沐柔却只不屑的看了为沛柔打帘的缬草一眼,冷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她生母姚氏住的西厢房。
浔柔如今养在郭氏屋里,她向来礼数齐全,也就跟在沛柔身后进了正屋。
沛柔给郭氏行了礼,就把手里的几朵荷花递给了郭氏身边的问荆,笑着对郭氏道:“今日下学,看见风裳馆外的荷花开的不错,就折了几朵过来给四叔母赏玩。”
问荆手脚快,立刻就找了个白瓷梅瓶出来,把花插了,递给郭氏。
就听见郭氏道:“你有心了。我身子不好受不得暑热,正想等天气凉些去静湖边走走,也赏一赏荷花。”
又对浔柔慈爱地道:“瞧你,走的满身是汗,快过来做到这边有冰山的地方来。”
郭氏房里一般是不用冰山的,普通人觉得热的时候,恐怕于病人而言反而温度正好。
她习惯白日里坐在窗边的榻上,因为浔柔每日要过来给她请安说话,倒是一直会在屋角的太师椅旁放一座小冰山。
浔柔就笑着站起来,并不往太师椅的方向走,反而笑道:“母亲身子不好,往后还是连这小冰山也不要放了。”
“我只是在太阳底下走了一遭才出汗的,在房里就并不觉得热了。”
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
又看了一旁的沛柔一眼,“今日五姐姐过来找母亲有话说,我就不在此相陪了。身上汗津津的,还是先回房去沐浴好些。”
就起身告辞,郭氏也不留,任她自出去了。
她虽然还是不知道浔柔到底有什么心思,可只要她不与郭氏交恶,这几年终归能过得不错。
浔柔纵有些私下里的想头,也不是什么应该被责备的坏事。
所以方才她与郭氏说话,沛柔只在一旁慢条斯理的品尝郭氏备下的绿豆百合汤。
郭氏房里一般是不备茶的,到了夏季,准备待客的多是绿豆百合汤、酸梅汤、桑茶饮之类的消暑饮品。
见浔柔转身出了正房,沛柔就笑道:“四叔母房里的绿豆百合汤做的不错,清凉解暑,甜味也正好,我尝着倒比松鹤堂里的还要好些。”
郭氏倒像松了口气似的,和浔柔相处还不如和沛柔在一起自在。
“你祖母毕竟年纪大了,口味就有些重起来,灶上的厨子也就不得不多放糖。”
“你年纪虽然小,口味倒还清淡,不像你哥哥小时候嗜甜,所以也就能觉出这汤的好了。”
沛柔一连喝了大半碗才把碗放下,听到她提到四哥浣声,也不由得要问两句。
“四哥哥这一个多月来在松石书院学习可还习惯?”
郭氏听见提到儿子,就温婉一笑,“劳你挂念了。浣哥儿在松石书院过的倒还不错,每日下了学进来跟我请安,都是开开心心的,瞧着开朗了不少。”
“说是在学里也交到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几个人一起读书,倒比他平日里下学一个人在书房里琢磨要有进益的多。”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原本是不赞成浣哥儿去松石书院里读书的。”
“那书院里都是些青年才俊,学问都是顶顶好的。浣哥儿身子弱,我原也不指望他在读书上面能有什么成就,只要能够明理就好了。”
“却没想到他进了书院,反而跟开了窍似的,只要他过得开心,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就别无所求了。”
“那日请安之后你祖母特意还叫我去松鹤堂说过话,让我不要过于担心,浣哥儿能有些同龄人一起念书,只会好不会坏。”
“我那时候还不以为然,只觉得是你祖母一片慈心,就让浣哥儿去试试罢了。没想到还是你祖母眼光毒辣,我们这些做媳妇的是该好好学学才是。”
沛柔才说了一句话,就引来郭氏说浣声和祖母这么一篇话,她就“扑哧”一声笑。
“咦,我祖母不在这吧?怎么四叔母忽然拍起了祖母的马屁来?”
郭氏也被她逗笑了,“你这丫头,正正经经和你说话,你倒又开起玩笑来。你祖母的好,难道还用得着我们做小辈的特意夸耀吗?”
“这句话就更厉害了。我回去也得学给祖母听听才是。”
又见郭氏说了一篇话,拿起茶杯喝水,却只是普通的白水,便笑道:“四叔母也该盛一碗绿豆百合汤尝尝才是,每日里在屋子里,又怕扑了热风不敢开窗,喝一碗汤消暑也是好的。”
郭氏就做出埋怨的样子来,“才和你说过,你就又忘了,我每日里吃着药呢。绿豆是解毒之物,草药反过来看不也是一种毒。”
“喝了药再喝绿豆汤,岂不是既辜负了你缬草姐姐辛苦熬药,又辜负我灶上的婆子殷勤熬汤。”
沛柔倒真没想到这一茬,也就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我于医药一途倒是真没有什么天赋。”
“这种事也讲究缘法。我曾在娘家见过一个比你还小些的孩子,字还没有认全,认识草药倒是很快。只可惜命苦了些,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熬出头。”
郭家的妙春堂不光是一个医馆,还开馆授课,教授一些孩子医理。郭氏想必就是在学堂里见到的那孩子。
沛柔对这个话题并不很感兴趣,喝完了绿豆汤,身上也不再觉得那样热了,就坐到郭氏身边去,从绾秋那里接过了李嬷嬷的脉案。
又对她笑着道:“和你姐姐妹妹们玩去吧,也去灶上讨碗绿豆汤喝。”
绾秋有一个嫂子在枫晚堂的小厨房当差。她听见沛柔这样说,就笑眯眯的行了礼退下了。
沛柔把脉案递给了郭氏,郭氏沉思了一会儿,就开始告诉她从脉案里反映出来的李嬷嬷的身体状况。
郭氏显然是很喜欢医术的,一说起来就有些忘情,也不管沛柔能不能听懂,足足说了有半个时辰。
等听她最后下了结论,说李嬷嬷的身体比上个月又好了些,沛柔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