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去给何太夫人和诚毅侯夫妻请安。
昭永十年之后,诚毅侯便赋闲在家,全家的男人都没有出仕,因此养颐堂里人就很齐。连病弱的世子也是在的。
沛柔记得前生她嫁进齐家的第一年还是常常能看见世子的,到了后来,他便渐渐地连起床都有些困难,自然也不会每日晨昏定省了。
何太夫人高坐上首,诚毅侯夫妻坐在两旁。今日世子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些,小张氏却还是一副十分憔悴的样子。
昨日沛柔告假,何太夫人是长辈,自然是要问问的,“沛娘昨日着了风寒,今日便已无事了?若是还觉得有些不好,倒是不用勉强过来。”
听着是一片慈爱之心,语气却叫人很不舒服。
但她毕竟是齐延的祖母,沛柔也不好无缘无故地就待她不恭敬,便笑了笑,“多谢祖母关心,只是早起略微有些头晕罢了,午后吃过了药,发了汗便好了。”
又看了一眼身后的纭春,令她把今日带过来的人参燕窝等物奉给何太夫人的丫鬟。
“前日回门,祖母特意让孙媳带了些药材补品回来。昨日孙媳身子不适,忙忘了,今日才送过来,祖母不要见怪。”
又笑道:“给各房的礼物都备好了,午后会让丫鬟们送过去。”
齐家就算落魄,也不会真的短了这些东西,可何太夫人看起来还是很高兴。不过是贪婪罢了。
交了一笔买路钱,何太夫人也不至于还要为难她,又说了几句话,也就散了。
出门时正好与夏莹吹和思哥儿同行了一段路,“前日我回了娘家,大姐姐也回来了,她还问起嫂子。如今她公婆都在西北,她在家中的事情也不多,二嫂若也无事,不妨过去坐坐。”
夏莹吹便和她笑笑,“三月里也曾与你姐姐见过的,我也不好常出门。如今互相通信倒是方便的多了,只这样也很好。”
便叫思哥儿和她打招呼,“快叫四叔母。”
思哥儿被她牵着站在一边,就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四叔母。”若不是沛柔注意在听,只怕都要忽略了。
沛柔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有空过来嘉懿堂玩。”
眼见着到了岔路口,就笑着和他们母子俩分了手。沛柔和齐延往嘉懿堂去,一边在想着事情。
她总觉得今生夏莹吹待她好像没有前生那样热络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已经习惯了后来她们要好的样子,所以跟此时比起来就有了落差。
齐延看着沛柔的样子,也大约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只是没有说话。
一回了嘉懿堂,沛柔立刻就先摘了头上的一只芙蓉花嵌宝珠钗。若不是要去请安,要在齐家人面前晃悠,她是不会用这样重的首饰的。
昨日她已经让人给费啸传了话,他今日上午便会到嘉懿堂来。没过多久,纫冬便来报说是费啸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纭春一听便红着脸避到了内室里,从净房出去。齐延则被她打发到了书房里。
她在宴息室里见费啸,等他行完礼,便让他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笑着道:“费大人一家都是我父亲的亲卫,这么多年下来,保护我父辈兄弟的安全,向来忠心不二,也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
“费大人如今可有妻室,或是有婚约在身?”
费啸便拱手低头道:“不敢当乡君一声‘大人’。属下如今还并没有妻室,家中父母也未替属下定亲。”
沛柔笑了笑,“那是最好。前日我回门,把纭春送到了李嬷嬷那里,后来去接她时却发现她早已跟着你回来了。费大人可是对纭春有意?”
费啸在定国公的亲卫中也算是生的好的,她写信问过父亲,知道他祖上也曾经在第一代定国公帐前效力,立下过汗马功劳。
此时听见沛柔这样问他,小麦色的皮肤上也不由得泛起了红色,“纭春姑娘生性善良,脾气又好,属下……属下确实于她有意。”
“即是如此,我将她许给你为正妻,你可愿意?家中父母可愿意?”
费啸又低了头,像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不敢欺瞒乡君,属下的父母曾经要给属下说亲,因为纭春姑娘,属下便拒绝了。”
“后来也曾与他们说过纭春的事,他们只觉得她是乡君的侍女,恐怕属下配不上。”
沛柔抚掌而笑,“你父母也愿意那便好了,我们纭春总算是落了个好归宿。”
“不过我身边如今也缺人手,你媳妇还得在我身边呆一阵子,等我身边换了新人上来,自然就要放她出去了,这样可行?”
费啸便跪下给沛柔磕头,他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全有许多年,也替她办过许多事,除了她兄弟们,她见过最多的外男恐怕就是他。
可沛柔也从未见过他如今日一般的激动,甚至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
“多谢乡君成全。属下也要告知父母,花时间好好准备婚礼,必不会委屈了纭春姑娘的。”
沛柔让他起来,又道:“纭春自小孤苦,没有亲人,往后你若是与她成婚,你们家人便是她的亲人。”
“不过,她也永远有娘家,若是你敢待她不好,我自然也会让你知道这是什么下场。”
费啸便恭敬道:“纭春从前是属下求而不得的姑娘,如今乡君肯成全,属下自然不敢待她不好。”
“纭春一直说李嬷嬷便是她的亲人,属下也深以为然,嬷嬷待纭春情深义重,教会她许多做人的道理,属下与她成婚之后,也会如待自己的祖辈一般待李嬷嬷的。”
费啸与纭春一般,都是心地纯良的人。若有他们侍奉,沛柔倒是真不必担心李嬷嬷了。
毕竟比起定国公府,诚毅侯府更如龙潭虎穴一般,何太夫人与诚毅侯夫妇都在堂,也不知道她与齐延什么时候才能分家出去。
等费啸出去,沛柔又把纭春叫进来嘱咐了一番。
这一次纭春的脸便更红了,从西府海棠,变成了朵状元红。不过她终归是高兴的,只是遗憾还没有能将纭春的亲人寻到。
剩下的三个丫鬟如今也还没有着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到了晚间,沛柔和齐延头碰头躺在一起,当闲话般说起这件事。齐延虽然答应了替绾秋留意,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沛柔又忽然想起林霰来,便在齐延手臂上恨恨地咬了一口,“为什么他那样听你的话,让他叫我一句姐姐他却如何也不肯。”
齐延吃痛,收回了手,连忙把她圈进怀里不许她动,“你这问的是两个问题。后一个比较好回答,我便先回答后一个吧。不过——”
“你得先叫一声‘好相公’才行。”
见沛柔又动起来要咬他,他连忙又用力地搂了她,“好好好,不叫就不叫。因为林霰说他有姐姐,不是你这样的。”
“虽然当年他们失散的时候他还小,可是他记得他姐姐是很温柔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
齐延看了怀中的沛柔一眼,“可不是像你这样,喊打喊杀,让人把欺负过他的人都揍趴下。你觉得这样是对他好,是为他出气,他也的确领了你的情。”
“可于他而言,这个姐姐的形象,却实在是相距太远了。”
沛柔在他怀中,把玩着他的头发,“他居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你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处事风格,我觉得这样痛快便这样做了。”
“他也真是死板,多几个姐姐不好么,我的姐妹兄弟们,就各个都是不同的性格。”
齐延便道:“那将来若是我祖母、母亲欺负你,你难道也要找人把她们打一顿?”
沛柔就冷哼了一声,“那倒也不至于,她们毕竟是有孙子,儿子的,把你打上一顿倒也差不多。不过——”
沛柔抬头看着齐延,“若是何霓云再惹着了我,我可不懂什么怜香惜玉,保不齐真会对她动手。”
反正前生也不是没拿马鞭抽过何霓云,把匕首架在她脖颈上,那时候她还是齐延心尖尖上的人呢。
齐延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她犯错,你这样凶狠的盯着我做什么。我倒是懂得怜香惜玉,也只喜欢你一个罢了。”
“料你也不敢喜欢别人。”沛柔就低了头,找了个舒适的方式缩在他怀中,“你还没告诉我林霰为什么那样听你的话呢。”
齐延便道:“这个问题就有些难以回答了,不过要让一个人信任你,亲近你,投其所好很重要。你有真的去想过,阿霰他到底喜欢什么吗?”
林霰喜欢什么,她自然是不清楚的。最开始,她也不过是完成郭氏所托罢了,而后就是她一直在麻烦他。
她说要给他庇护,可说实在的她似乎也并没有做什么,很快便有齐延来照顾他了。林霰会信赖他,依赖他也很正常。
沛柔没法答齐延,又向来觉得林霰是自己的人,就开始胡搅蛮缠,“你方才说要投其所好,那你又投了我什么喜好,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齐延就做出思考的样子来,而后道:“我以为,你最喜欢的是我。”
红绡帐暖,春意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