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未婚夫妻,便不能再随意见面了。自那日雪天之后,她和齐延也就没有再见过面。二月就要下场,他自然是很忙碌的。
他们的婚期最后定在了四月二十八日,居然和前生是一样的,大约只是个巧合。
正月提亲,二月下小定,四月就要成婚,也实在是有些赶了。
一整个二月,她也只是在六日那天收到沛声替他传递的一卷画轴而已。
里面并没有说什么,只写了“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字,俱是空心的。
沛柔想了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九个字,每一个字都是九笔,等她描画完毕,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了。
她的婚事,她反而是最闲的一个。
二月初进宫了一次,和嘉娘以及贞静公主说了她定亲的事,她们都不了解齐延,免不了要多打听几句。
不过总之是她自己选的,她们当然也不会说什么。
太妃对这件事却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四皇子受她教养,又与齐延是肝胆相照的朋友,太妃应当早就听过了他的名字。
皇家这阵子也很忙碌,两位皇子大婚,诸事繁杂,足足要准备半年。
三皇子定于五月初成婚,四皇子比三皇子年幼,自然就更晚了。
沛柔出宫的时候,还在宫门口遇见了何霓云。
何霓云先上来与她说话,“去年正月一别,没想到今日再见,乡君居然已经成了我的表嫂了。”
何霓云今日盛装,趾高气昂,已非从前春宴上那个被她逼至绝路的女童。
沛柔不欲与她多说,便只是道:“三皇子妃太客气了。”
何霓云便掩袖笑道:“表嫂太客气了,还没有成婚,不敢当一句‘三皇子妃’。”
沛柔也笑:“那我自然也不敢当何二小姐一句‘表嫂’。”
她与她从来话不投机,多聊也是无益。
正当沛柔以为,这个春日也会很平静的过去的时候,二月中旬,武英殿大学士,兵部尚书何焱,忽然因勾结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梁勉贪墨而被御史弹劾。
弹劾阁老的御史名叫丁惟,证据俱全,何焱很快被卸下了一切的职位,关进了刑部的天牢。
又因为身有重病,还不待审讯,便在狱中过世了。
梁勉这个名字,沛柔是有印象的。
前生定国公弹劾何霓云的父亲贪墨时,这个人也是一同被下了狱的。
那时候她对何霓云的事情还是很关注的,所以她还记得。
看来前生何家人贪墨的确是事实,只不过也许真的不是何霓云的父亲,而是她祖父吧。
如今何霓云不再是阁老孙女,父亲也被免去官职,她成了罪臣之后,又成了平民之女。三皇子妃的位置,自然不再属于她了。
三皇子很快就奏明了今上,求娶四川总督曹潺之女曹氏为妻。
前生三皇子登基之后,除了西北,最先乱起来的就是四川。
照这样看来,这个四川总督应该并没有什么能耐,却居然也想参与储位之争,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三皇子如此作为,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
何阁老忽然被弹劾这件事,沛柔当然也是与太夫人讨论过的,可定国公府却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这样看来,有可能是太子一党的人办的事。
不过这件事情结束,对沛柔而言,最直观的影响却是,何霓云一家又迁回了山西原籍,而她却也如前生一般住进了诚毅侯府里。
这一次甚至她连回山西走一遭都没有,也就一点时间都没有留给沛柔。
她还没有嫁进诚毅侯府,前生的情敌就已经在府中虎视眈眈了。
齐家人来定国公府放小定的时候,齐家来的人,除了诚毅侯夫人张氏以外,何霓云居然也跟着过来了。
为了这件事,齐延又特地写了好几封信给她。
可他说的再多,到底没有能把何霓云赶出府去,沛柔心里自然还是很不痛快的。
只是碍于四月他还要考试,所以才并没有说他什么。
若是堂堂的解元郎,连一个进士的名头都不能摘得,丢的可不光是他自己的脸。
二月会试结束,润柔的夫君崔浚初也已经是贡士了,只等着四月殿试定下名次。
这也和前生相同,等大姐夫考取了庶吉士,他们就能在燕京城里长住几年了。
三月底,万老将军在斡谁河畔大败敕勒诸部的联合王军。
精锐部队消耗殆尽,敕勒族人只剩老弱病残,再也无力进犯我燕梁边境,远远退至草原以北。
这一战结束,西北有许多年都不会再起大的战事了。
万老将军在阔别燕京十八年时候,终于又重新回到了燕京城。
景珣和万长风当然也跟着回来了,如今守着西北大帐的,是昭永十六年在敕勒人进犯燕梁十城的时候,将他们尽数打退的应捷应将军。
万长风自从去年五月底去了西北,再回来便已经是今年的三月底,与海柔也实在分别的很久了。
最近这段时日海柔给她写信,她都能想象得到,海柔在信的那头,一定快活的像一只小鸟。
瑜娘和景珣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进展。
景珣一回到燕京,永宁郡王妃就立刻张罗起了替他定下世子妃的事情,相看了不少人家。
这些人家的名单里,自然是没有万家的。
在家中枯坐,苦恼也无用,沛柔就干脆约了瑜娘去城外的仙夷山走走。
梅花谢后樱花绽,仙夷山的樱花开的最好,花气连云,宜笑宜颦。
沛柔与瑜娘走在花树下,一边聊着心事。
“我是早知道永宁郡王妃不喜欢我的,这也不要紧,她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只管找便是了。大可不必这样大张旗鼓,非要给我们万家脸色看。”
“我一个人受辱也就罢了,可她要连万家一并羞辱,我绝不可能容忍。”
永宁郡王妃这次也真是糊涂了,万老将军刚刚大胜归来,于公于私,她都不该如此行事才是。
沛柔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道:“今日春光明媚,便只管好好赏春,不要再想这些事了。”
“终归你有父母兄弟,景珣也已经有十八岁,上阵杀过敌了,若是他不为你说话,你便是嫁过去,那也没什么意思。”
沛柔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有人说话。
“五表妹,有你这么劝架的吗?”
会这样跟她说话的,除了景珣,也没有别人了。
她也正为瑜娘生气,转过身去,欲与景珣辩一辩,却发现齐延居然也跟他站在一起。
她就知道,不该把自己的行踪告诉沛声这个大嘴巴。
“世子,方才沛娘说的话,可有什么不对么?你既然对万世妹有意,便该替她扫平你与她之间的一切障碍才是,又怎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齐延话倒是说的好听,可如今何霓云在诚毅侯府里,他不是到底也没把她如何。
景珣不服,“齐世兄如今心愿达成,便站在这里说风凉话。我这个表妹可是刁钻的很,将来成婚,恐怕你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回却是瑜娘帮她说话,“世子觉得沛娘刁钻么?我却不觉得,我只觉得自己比她更刁钻了十倍,为了世子将来的好日子,还是不要来招惹我的好。”
说完,也不待景珣回话,便一扭头径自走了。
景珣自然是要上前去讨好瑜娘的,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他怎能不抓住。
只是这样一来,偌大的山坡上,很快就只剩了她与齐延两人了。
沛柔就慢慢地在山坡上散步,齐延也很快站到了她身旁。
只是之前她没有回他的信,他觉得她还在生气,所以不敢说话,偷偷地拿眼觑她。
沛柔心中好笑,却仍不言语。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逛完了大半个山坡。
“再过几日便是殿试了,你不在家中好好准备,却有心思来此赏花。便不怕不小心被辍落到同进士里去。”
齐延便道:“十年寒窗,又岂是一朝一夕之功。倒也不是有心思赏花,只是有心思赏我的心上人罢了。”
“油嘴滑舌。”沛柔忍不住笑着斥道。
“祖母说,何焱被弹劾这件事,大约是太子那边的人做的,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若我是太子,一定也要先等三皇子娶了何霓云之后再揭发他,免得他那么容易就和什么四川总督对上眼。”
“这件事,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
齐延便如实道:“就是我搜集了证据,并且交到丁惟手里的。去年我频繁在何家出入,难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去和何霓云相会么?”
“居然真是你?”沛柔停下来,皱了眉头,“那你又是为什么要选这个时机,之前明明前方百计地不肯让何焱死,甚至宁肯跟我反目。”
“难道是不舍得她嫁给三皇子,想坐享齐人之福么?”
“当然不是。我说过了,我对她根本无意,你要相信我。不过,她留在齐家也还有用。”
沛柔满心不悦,“没有祖父庇佑,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又能于你有何用?”
齐延伸手,拂过她耳上的白玉流苏耳环,“若这里漫山不是樱花,我大约就要折一枝下来替你簪在发上了。可这偏偏是樱花,我便不愿意了。”
他看见樱花,总是会想起去年此时妙义坊的事情。他差点就因此失去了她。
“因为我要向你证明,我真的从没喜欢过她。”
何霓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远比她更清楚。
前生何霓云欠了她的,欠了他们的,他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