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柔想了许久,最后还是答应柯明叙。
从与太夫人深谈了那一次以后,明白了将来徐家会走的路,她比从前放松了许多。
她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姻缘会落在何处,可柯明叙于她未必就不是良配。
柯太师再如何厉害,柯家最终也是要交到柯明叙手里的。她既然对他也有好感,为什么不能试着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二天一早,常氏就听到了海柔发烧的消息,急急忙忙地就赶到了翠萼楼。
海柔的烧已经退了,人却还有些迷糊。一睁眼见了常氏在身边,立刻就厉声尖叫了起来,不愿与她共处一室。
太夫人很快也听闻了昨日的事情,常氏自然又挨了婆母好一顿责罚。
她们母女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僵,到了同桌吃饭也不会跟彼此说一句话的地步。
很快到了上元佳节,沛柔是早和太夫人说了要和柯明叙一起出门的,太夫人也并没有反对。
大家一起用毕了晚膳,太夫人还催她快些回翠萼楼去重新理妆。
海柔自那日得了沛柔给她的消息以后,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静极思动,也闹着要和她一起去。
沛柔对她向来很是宽容,也没有丝毫不悦,笑着应了好。
却没有发现太夫人的表情有些怪异。
沛柔和海柔相携去了轿厅,很快到了她与柯明叙述约定的地方。他在醉春楼里等着她,而后会一起去看新起的鳌山灯。
看见和沛柔一起的海柔,柯明叙显然也有些讶然,“倒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三小姐。”
海柔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过沛柔她今日是与谁一起,还以为不过是和闺阁里的手帕交相约而已。
在她眼中,沛柔向来和柯明叙是一对,她也不是无知少女,见了这样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觉也尴尬起来。
“柯世兄好久不见。”
和柯明叙问完好,又抚着额对沛柔道:“五妹妹,我忽然有些头晕,还是你们去看灯吧。我在醉春楼里坐一会儿,等你们回来就是了。”
在沛柔心中,海柔向来不是这么有眼色的人,信以为真,以为真是她前几日的毛病又犯了。
忙关切道:“三姐姐,你到底觉得怎么样?若是不成,不如还是去妙春堂看看。”
“不用了,难得出来一趟,我在这里坐着休息,你和柯世兄去玩就是了。若看见什么好玩的,记得给我也买些回来。”
海柔一边说,一边捏了捏沛柔的手。
沛柔也就明白她的好意,不再坚持,“那我把费啸留给你,你若觉得好些了,也可以由他陪着下去走走,不过切记不要走远了。我们戌时三刻就回府。”
海柔就点点头,目送着沛柔和柯明叙下了楼。
因为去年有时疫,朝廷今年就在灯会上扎了鳌山灯祈福。前生也是如此,这还是沛柔第二次看见这样巨大的花灯。
昭永十年之后,民间已经少有这样的庆祝活动,若是不出来看看,实在也是很可惜。
鳌山灯就在灯市尽头,皇城脚下。他们此时在灯市正中,望那边的花灯也望的很清楚。
因为答应了海柔给她买些小玩意儿,所以沛柔和柯明叙一边逛着街市上的小摊,一边往鳌山灯的方向去。
“柯表哥,你觉得这个泥塑的小石榴怎么样,有趣吗?”
眼前是一个专卖泥人摊位,除了各色话本中的人物,还有许多水果,花卉之类的东西。
松柏的香气环绕在她周围,柯明叙望着她的笑颜道:“虽然略微有些粗糙,不过胜在野趣,可以多买几个摆了盘,放在屋中赏玩。”
沛柔笑道:“好主意,三姐姐应该会喜欢的。”
她一边让那摊主把摊位上所有的石榴都包了起来,一边和柯明叙说话。
“柯表哥不知道,每年除夕交子时,我们家的人都会在一起吃饺子,饺子里也会放各种吉祥物什。”
“我还记得,当年母亲嫁到府里的第一年,吃饺子时就吃出了金石榴,没过多久就有了清姐儿。”
“如今一晃眼,清姐儿都是个快满十岁的小姑娘了。若是没有什么意外,我三姐姐今、明两年也就要出嫁了。正好让她沾沾石榴的福气。”
柯明叙的笑容就更温和,“原来是这样,我倒没有听姑姑说起过。那今年你可曾吃到什么?”
沛柔忍着笑,道:“只是吃到了铜钱,和我十三岁那年封乡君的时候一样,那一年得了朝廷封邑,或许我今年能发一笔横财也说不定。”
她正要付钱给那小贩,柯明叙就拦了她,替她付了石榴的钱,“财要一点一点的发,今年就从此刻起吧。”
沛柔望着他温柔地笑。
她当然不是在意这点钱财,只是觉得和柯明叙在一起总是让她觉得很舒服。
从她认识他开始,感慈寺遇雨他的开导,后来他送的词本以及许多许多的故事,都为她原本枯燥无趣的生活增添了许多光亮。
上巳节时她虽然拒绝了他,可是他对她的态度也从未有一刻改变,仍然是这样温柔的。
重生而来,她原本是有很多愤懑的。
可每次他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哪怕身处严寒冬月,她也总觉得是温暖的。
柯明叙于她而言,其实也真的是很不同的。
他们继续往鳌山灯的方向走,道路一旁骤然空旷,有一个木制的台子,上面摆满了书画。
这里方才应该很热闹,只是此时人去楼空,人群正在渐渐散去。
柯明叙问了问过路的人,原来这里方才在以文会友,获胜者可得一盆珍稀的兰花。
沛柔就笑道:“也不知道这盆兰花最后是谁得了去,是不是个惜花之人。柯表哥晚来一步,若能早些,或许这盆兰花就是柯表哥的囊中之物了。”
柯明叙并不太在意,“今日灯市上人流如织,饱学之士也不少。”
“幸而是早就结束了,不然我若是去参加,却没能赢下这盆兰花来赠与佳人,岂不是要惹得五表妹耻笑。”
沛柔与柯明叙一路玩笑,渐渐地走近了鳌山灯。
人流有些密集,她被撞了一下,有一支珠钗从发髻上脱滑,落在了地上。她正要去捡,回头却又见到了柯明碧。
今日她仍然是与一个男子同游的,在鳌山灯前驻足了片刻,如今已经往反方向行去了。
那个男子的背影她不认得,如果是景珅的话,那实在是很有意思。
沛柔踌躇了片刻,珠钗已经被柯明叙拾起,“可惜了,这翠鸟的翅膀折了一半。”
“并不太要紧。”沛柔接过珠钗,“今日柯表姐可有和表哥一同出门?”
“五表妹怎么忽然问起了碧娘。”
柯明叙摇头,“没有,她说今日有些不适,用完晚膳就回房去歇息了。”
柯明碧在撒谎。
沛柔指了指她远去的方向,“柯表哥看看,那个像不像是柯表姐,她身边好像还有一个男子。”
柯明叙当然是能认出自己的亲妹妹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陪着沛柔在一边的茶肆里坐下。
“五表妹能否在此处稍等,我去看看就回来。”
在父母允许下和男子同游,与未经允许擅自出门,这是两回事。
柯明叙身为柯明碧的兄长,有些着急也是人之常情,她当然不会怪他。
“我就在此处等着,柯表哥只管去就是。我和父亲说过我今日要出门,他应当派了有暗卫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柯明叙的神情仍然充满了歉意,也没有多作犹豫,只想着早去早回。
沛柔望着他渐渐消失在人海中,百无聊赖起来。
鳌山灯就在眼前,不如还是去赏灯。
今年点的灯,足足十三层,千百盏形状各异的彩灯堆叠成山。有山妖,有水怪,有花鸟,有虫鱼,还有竹林万顷,亭台楼阁。
只是这一盏灯,就让人看尽了世间繁华。在如此盛大的美丽面前,人不过是很渺小的东西。
沛柔望着这些灯慢慢地有些痴了,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
“乡君拒绝了我的邀约,就是因为先答应了柯师兄?”
沛柔回过身来,看见穿着玄色直缀,手中捧着一盆兰草的齐延。在她印象中,他是很少穿颜色这样深沉的衣服的。
“齐世兄说错了。我是先拒绝了你的邀约,而后才答应了柯表哥的邀约的。”
齐延不过是落魄侯爵府的幺子,他的消息还能从哪里来呢。当然是从他那个权倾朝野的舅公那里得来的。
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哦。原来是这样。”齐延的目光变的有些冷,“那他就是这样陪你游玩的,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齐延方才说的话里隐含的攻击性让沛柔感觉到了不适,“柯表哥只是临时有事罢了,我都不觉得有什么,齐世兄何必咄咄逼人。”
“即便有事,也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今日人这样多,灯市上鱼龙混杂,若是遇上了登徒子,乡君就不会害怕么?”
齐延的脸色又变,让人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沛柔只是道:“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往前数步就有官兵,灯市之上还有我父亲的暗卫。若是这样我也能出事,那也只能算我自己运气不好了。”
齐延望着她笑了笑,只用一只手捧了那兰草,“哦?那不如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