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扒住嘴上的手, 呼吸湿湿热热的:“房里有老鼠洞?”
朝简垂着眼,他不知在想什么, 没发出声音。
陈仰用膝盖顶了顶朝简的腹部:“你下来点, 别压着我, 你这样我不舒服。”
几个瞬息之后, 身上的热量退到一边,捂住他口鼻的那只手也一同拿掉了,他长舒一口气。
“真有洞啊?”陈仰撑着床坐起来,潮湿的背部靠在床头, “床底下还是哪?几个?”
朝简背对着他, 面朝房门口:“很多。”
陈仰倒吸一口气, 他不怕老鼠, 可要是数量太多的话……
那他们这个房间不就是鼠窝?
陈仰被这种想法给搞得浑身发毛,他正要问朝简,其他人的房间会不会也有老鼠,就听到隔壁传来了尖叫声。
今天是来这的第一晚, 大眼妹跟珠珠石头剪刀布, 她赢了,今晚她睡床,珠珠睡椅子。
大眼妹睡觉的时候,喜欢朝里睡, 她下午在镇上走多了路,很累,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 大眼妹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
她一摸,摸到了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无意识的捏了捏,那东西“嗖”地从她手上溜走,簌簌的钻到了床下。
“啊!”大眼妹鞋都顾不上穿就跑了出去,她跑到陈仰的房门口,发疯的拍门,“陈先生,陈先生救命啊!”
陈仰推了推朝简:“我们出去看看。”
朝简侧躺在床边,双腿微微屈着,低哑的嗓音里含着暴躁:“不去。”
“那我去一下,我一会就回来。”陈仰下床穿鞋,鞋跟后都被拽上去,直接踩着就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不自觉的回头。
床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面朝墙里面。
陈仰:“……”
刚才不是还对着房门口吗?转来转去的,干什么?
陈仰的思绪很快被门外的崩溃声拖走,他速度开门,速度关门,尽可能的不让蚊子溜进去。
“怎么……”陈仰才说了两个字,小姑娘就扑进了他怀里,抱住他哇哇大哭,他想也不想就推开了。
推完愣了愣。
似乎只有搭档抱他的时候,他不会排斥。
换成其他人,不论是男女老少,光是想象都不太能接受。
啊,不是只有朝简才可以,还有妹妹。
妹妹哪怕是挂在他身上,他都喜欢。
陈仰动了动脚,赶走围上来的蚊子,轻拍受到惊吓的小姑娘:“别哭了,说事。”
“有老鼠。”大眼妹抽抽嗒嗒的说,“陈先生,我房间里……不是,是床上,床上有老鼠!”
眼前的人反应很平静。
大眼妹当即就止住了抽泣声:“你房里也有?”
陈仰心想,不笨。
“我们的房间也有。”葛飞从房里出来说,“我找到了三个老鼠洞。”
大眼妹惊得瞪大眼睛:“难道所有人的房里都有吗?”
没过一会,大眼妹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六个房间里无一幸免。
不过,他们这群人里面,只有大眼妹的脸上被抓出了印子。
“我不会死吧?”大眼妹捂着被抓的左半边脸,那可是老鼠啊,都是细菌,她破皮了,这里没有疫苗。
“不会。”谢老师拍着胳膊腿,“哪怕我们被老鼠咬了,也不会死于传染病发作。”他说,“因为在这里受的伤,回到现实世界就没了,带不回去。”
大眼妹被这么一通科普,死亡的恐惧感消散了,心理上的不适还在,她抓了抓脸,神经兮兮的把手送到鼻子前面闻闻:“我感觉脸上臭臭的,我怀疑床上有老鼠屎,被我压扁了。”
睡了床的其他人:“……”
珠珠安抚大眼妹:“没事的,只是有点恶心,你多洗几次脸就好了。”
“对对对,我洗脸去。”大眼妹东张西望,她看到了井边的木桶,立马光着脚跑到那里,一头扎了进去。
蚊子上把抓,陈仰不停的晃动。
谢老师问道:“陈先生,老鼠跟任务有没有关系?”
“不清楚。”陈仰说。
希望没有。
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周寡妇的声音:“几位,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
这声响突如其来,院里的空气顿时变得稀薄。
那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里出来的,她从暗处走到月光下,清亮的眼睛里写着关心。
珠珠说:“姐姐,我们的房里都有老鼠。”
周寡妇露出十分抱歉的表情:“是有一些,我忘了跟你们打招呼了。”
她笑着说:“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你们放心。”
众人:“……”
老吴问道:“镇上不是有猫吗,怎么还这么多老鼠。”
他下午见了好几波猫,有单独行动的,有拖家带口的,量不少,按理说,老鼠不会这么猖獗。
周寡妇语出惊人:“猫不抓老鼠。”
大家傻了。
不抓老鼠的那还叫猫吗?
陈仰若有所思:“猫是一直不抓老鼠,还是本来抓,只是从某一天开始就不抓了?”
周寡妇说:“鱼潮来的那一天开始不抓的。”
院子里静了下来。
陈仰望着残月,忽然问:“那猫吃鱼吗?”
周寡妇说:“不吃。”
陈仰不动声色的追问:“也是鱼潮来的那一天才不吃的?”
周寡妇轻轻点头。
陈仰退回自己的房门口,不再说话。
“老板娘。“葛飞咧出小虎牙,“后天鱼潮就来了,我们都很好奇名字鱼长什么样,到时候我们能不能跟你一道去?”
“我不会去的。”周寡妇说,“你们是镇长的客人,可以跟他说一声,不过他一直反对大家抓鱼,应该不建议你们去看热闹。”
陈仰借着朦胧的月光打量女人,长得小家碧玉,褂子的领口扣得很整齐,举止保守规矩。
“那你不去找自己的鱼吗?要是它被人抓了吃掉,你就……”葛飞嘴一抿,“老板娘,吃鱼抢寿命是真事吗,听起来好像谣言,我们都不敢信。”
周寡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哀伤跟悲凉:“是真事,镇长知道,你们可以问他。”
她轻叹了一声:“我不去趟浑水,是因为我想听天由命。”
葛飞问完想问的就安静如鸡。
钱汉凑到他耳边,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你是在试探她啊,好厉害。”
葛飞:“……”
“我也试试。”钱汉呆呆的说,“老板娘,猫不抓老鼠,不吃鱼,那它吃什么?”
周寡妇说:“菜。”
钱汉傻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那就是说,现在镇上是人吃鱼,猫吃菜。
周寡妇回房后,陈仰一行人还在院里。
陈仰抬头看二楼:“你们有见到走商们出客栈吗?”
大家纷纷摇头。
“没有。”
“没见到。”
“我只看到有人送饭菜上楼,没见他们下来。”珠珠说。
陈仰听到珠珠的话才响起木桶边的小姑娘,他喊了声,快步过去。
“哗啦——”
大眼妹把头从木桶里伸出来:“陈先生,你叫我啊?”
陈仰看了看她:“好点了吗?”
“好多啦。”大眼妹想站起来,动作进行到一半就卡住了,她哎呀的说,“腿麻了。”
珠珠跑过来扶她。
两个小姑娘咬着耳朵,说悄悄话,关系显得亲密,看起来不像是认识还不到一天。
陈仰的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伴随一股烟味,他转头说:“你不是睡了吗?”
“你们在院里叽里咕噜半天了,老子睡个屁。”向东把手臂挂在陈仰脖子上面,“怎么样,叽里咕噜出名堂了没?那寡妇没给老鼠药跟鼠夹?”
陈仰提了周寡妇透露的信息,他扫了眼院子里的任务者,十二人的队伍不全,有的房间只出来了一个人。有的房间一个都没出来,只是隔着门交谈,譬如乔小姐跟香子慕。
陈仰想到房里那张单人床的猜测,他迟疑了会,拎出来跟向东分享。
“是有那么个意味。”向东往陈仰耳边呵气,“如果你跟你那搭档只有一个能活,你怎么选?”
陈仰说:“我会努力不让那个选择题出现。”
向东一顿:“你就那么……”
陈仰鼻子里发出一个询问的音节:“嗯?”
向东揉了把他的头发:“妈得,睡觉去。”
“我有重大发现!”钱汉惊喜的大叫,“这里的猫不吃鱼了,那抓到自己的名字鱼养起来,存活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陈仰摇头:“刚好相反。”
“怎么相反了?”钱汉不明白。
“钱同学,你的思维逻辑过于简单,镇上的猫是不吃鱼不吃老鼠了,可老鼠吃鱼。”谢老师开展小课堂,“没了猫这个天敌,老鼠们还不是想干就干什么。”
钱汉面红耳赤:“是哦。”
“而且老鼠繁殖快,擅长打地洞,消息灵通,现在镇子里的猫不吃它们了,周围村子里的同类都会涌过来。”谢老师的语气有些凝重,“我们最好快点找到夺取寿命最多的那个人,完成任务离开,不然很有可能会面临鼠灾鼠疫。”
“鼠灾鼠疫什么的,我还好,不是我的恐惧点,我就是感觉名字鱼很坑,那鱼每个人都有一条,被别人吃了会死,自己养又很容易被老鼠吃。”葛飞说,“死局。”
陈仰的眼皮跳了跳,“死局”这个词,他在火车站跟老集村拜祖时都感受过。
那两个都有漏洞,这个也会有的吧。
藏在死局背后。
钱汉揪了揪半干的卷毛:“你们说,名字鱼被老鼠吃了,寿命是不是就到了老鼠身上?”
葛飞说:“可能。”
“那抓到自己的,觉都不用睡了,天天守着。”钱汉的眼里流露出几分绝望,“要是我哥在就好了,我哥的头脑特别聪明,最喜欢解难题,他肯定有办法破解。”
陈仰往房门口走的脚步微停,他试着去想,如果钱秦在,会怎么做呢?
这个任务有隐藏的,违背道德的捷径吗?
陈仰回了房间,他拿着手机四处照,还要往床底下趴,朝简把他拽出来了。
“我得找出老鼠洞,想办法用东西堵住。” 陈仰说。
“堵了没用,”朝简踢了踢他,“你堵一个,它们会从其他洞里出来。”
陈仰不禁想起一句俗语,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不管了?”他不死心的看着朝简。
朝简眉头紧锁:“上来睡觉。”
那就是不管了。
陈仰安慰自己,他们不在这久住,做完任务就回去了。
关键是任务。
有老鼠就老鼠吧,将就着来。
然而这通心理建设并没有卵用,陈仰依旧很不自在,他让朝简下来,自己趴上床找老鼠屎。
“没有。”陈仰边找边说,“没老鼠屎,还好还好。”
朝简:“……”
“不要对着我撅屁股。”朝简说。
陈仰被提及的地方莫名一凉,他从趴着变成躺着:“我怀疑六个房间都被老鼠打通了。”
“显而易见的事。”朝简把拐杖搁在床头。
陈仰摸摸长了一小节的指甲:“谢老师说可能会有鼠灾鼠疫。”
朝简躺在他身边:“本子给我。”
陈仰找到拿给朝简,继续问:“你觉得呢?”
“其他的不要管,你只要记住自己的任务,”朝简接过皱巴巴的本子,扳了扳,扇起来,“走直线。”
陈仰靠了过去,下一刻他就蹦起来,指着床板说:“这后面有老鼠洞!”
朝简无动于衷,一副“那又怎样”的神态。
陈仰的脸一抽,他扒了扒床板,头一会往左歪,一会往右歪,一会又往下凑,拼命的想看那个洞。
朝简不快不慢道:“非要凑,你就不怕你往洞里看的时候,洞里有双眼睛在看你?”
陈仰:“……”
窒息了。
陈仰默默躺好,过了会他说:“寿命鱼是在让镇上的人自相残杀,它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不知道高德贵瞒了我们多少,周寡妇也有违和感……”
旁边只有小本子扇出的凉风。
陈仰在杂乱无章的任务信息里陷入了沉睡,他做了一个梦,噩梦。
梦里的他在一个空旷的地方奔跑,少年拖着稀烂的腿在他身后爬行,嘴里还在不停的喊着他“哥哥”。
不论他怎么跑都甩不掉那个少年。
梦里的陈仰跑得体力透支,精神崩溃,他站不住的倒在地上,少年一点点爬向他。
“哥哥,为什么要跑呢,你说了,不会再丢下我的。”
床上的陈仰一张脸煞白,他急促喘息着,脖子上的青筋鼓了起来。
“走开,”陈仰的手脚乱动起来,额头渗满冷汗,“别跟着我,滚……滚开……不要过来……”
陈仰挣扎的身体被一股力道箍住,耳边有人隐隐说了什么,紧接着,他右手食指的指尖上有温温的触感,很柔软。
之后他右手的中指,无名指,以及左手的中指也沾上了那样的温度。
陈仰动了动眼睑,想醒过来,意识却被拖进了深渊里面,他不再挣扎,睡得很安稳。
天蒙蒙亮,镇子安静的像一个熟睡的婴儿,个别人家的屋子里有微弱的光晕。
杨二柱被他老婆拉起来了。
“我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就那姓孙的,他昨天问咱借抄网,那是借吗,那就是抢,你倒好,不争气的东西,唯唯诺诺的让他抢了去,还说是朋友一场,不让我把抄网要回来,狗屁的朋友,他到现在都没还,是不打算还了还是怎么着,你给我上他们家要去!”
“赶紧的,起来!”杨二柱老婆又是拖又是拽的。
杨二柱没办法,只能睡眼惺忪的出了门。
镇上的路低洼不平,杨二柱哈欠连天的,一不小心踩在坑里,摔了个跟头。
“哎……”
杨二柱吃痛的爬了起来,他借着微薄的光亮一看,手肘摔破了一块皮。
风有点冷,杨二柱抖了抖身子,准备继续赶路。
“我说……你没事吧?”
有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关心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嘲弄。
“哦,没事。”
对于这种假装的关心,杨二柱也懒得搭理,随便应付了一句,头也不回的迈步就走。
他的脚步很快,穿过街道,拐过一个巷子,刚想喘口气。
“我说……你没事吧?”
还是那个人的声音,他竟然一直跟着杨二柱。
杨二柱诧异回头,应道:“兄弟,我没事,你……”
他看清了来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离他几米距离的地方站着,看不清脸,但双手端着的那只白色的碗,在昏暗的背景里十分显眼。
杨二柱有点想不通,一个大男人,这个点不在自己家吃早饭,却要端个碗出来关心别人,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那人叉着腿,双手端着碗一动不动的站着。
杨二柱跟他就这样你对着我,我对着你,谁也没说话。
“兄弟,我只是摔了一下,没事的。”
风大了一些,杨二柱的心底不知怎的有点发毛,他连说话的语气都客气起来。
“你也回去吧,谢你了,兄弟。”杨二柱说。
那人听了就转身离开,看着那远去的高大背影,杨二柱长长舒了口气。
这趟要抄网很不顺利,杨二柱去了朋友家,发现大门上挂着锁,他问了邻居才知道,朋友一家人昨晚就出门了,不知道上哪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没法子,杨二柱只能转身回家,困是不困了,可是他很饿,前胸贴后背,胃里往上冒酸水。
这会儿还早,杨二柱回去的路上没再遇到谁,他带着外面的凉意回到了家里。
“抄网要回来了吗?”
杨二柱刚一进门,老婆上来就问。
“没!”杨二柱无奈的说,“他们家没人,昨晚出门了。”
“出门了?怎么不在那之前把抄网送给我们?我早就说吧,你那个朋友不靠谱,你当我的话是放屁,要不是你没本事还死要面子……”杨二柱的老婆喋喋不休。
“早饭做了吗?”杨二柱问。
“问问问,就知道问,自己不会去锅里看啊?”
盛了早饭,杨二柱就站在厨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等稍微有点饱了之后,他不由得想起了在路上遇到的那个男人。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总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是哪里见过吗?
没有,杨二柱很确定,那个人他从来没见过,连声音都很陌生。
“奇怪,到底是哪里熟悉了?”
杨二柱纳闷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当他目光无意扫向吃剩饭菜的时候,心头忽然乱跳起来。
是那个碗!
就是那个男人一直端着的碗,青色花卉纹的大汤碗,杨二柱太熟悉了,那根本就是他自己
家的。
想到这里,杨二柱连忙在厨房翻找起来,没有找到,连橱柜里都看过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
杨二柱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抓挠一般,那只碗他昨晚还在用,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杨二柱的翻找弄得厨房一阵乒乓乱响,把他老婆给引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
“你发什么神经?!”
“我问你,家里那个青花的大汤碗哪去了?”杨二柱抓住他老婆的手臂。
“我说……你没事吧?大清早的找什么碗啊?”老婆表面关心的语气中,却充斥着嘲弄。
“我找……”
杨二柱刚想回答,却又呆住了,他连张开的嘴巴都凝固了一般。
许久之后,杨二柱才回神,他抓着老婆的手指收紧,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你大清早的找什么碗。”杨二柱老婆被他那满脸恐慌的样子给吓到了。
“杨二柱你……”她刚想再问。
“不是这句。”杨二柱打断她,“再上一句,上一句!是上一句,快说!”
“我说……你没事吧?”
老婆惊疑不定的答道,同样话语,同样的语气,关心中带着嘲弄。
和那个高大男人说的话。
一模一样!
杨二柱死死拽住他老婆的衣领,大声的吼着。
“说!你把那碗弄那去了?”
杨二柱只觉脑子一片混乱,他此时什么都想不明白,但他确定这件事一定跟他老婆有很大的关联。
“你又用那个碗,”杨二柱盯着老婆惊惧的眼睛,再次逼问,“做了什么……”
他的老婆没有想到,平时瓮声瓮气的杨二柱现在看起来这么吓人,脸上的狰狞表情压得她喘不过气。
“在……在那里。”老婆指向外面的垃圾桶。
杨二柱一把甩开她冲向外面,慌忙倒出里面的所有垃圾。
“哗啦啦……”
杂乱的垃圾里掉出一大把白瓷片,还有……
一条被啃得零碎不堪的——鱼骨。
“这鱼,你什么时候吃的?”杨二柱半蹲着身子看鱼骨,粗喘着问。
“就是你出去的时候。”老婆说。
“鱼身上的名字……是谁?”杨二柱撑着膝盖的两只手开始发抖。
“我也不认识,不过,应该是个男的。”他老婆犹豫了一下,说,“好像叫‘赵一石’。”
“我吃了带名字的鱼,抢了寿命,怕有晦气,所以……所以吃完就把装鱼的碗,砸碎了。”
杨二柱越往下听,手抖得越厉害,自己老婆抢了别人的命,结果别人的魂却找上了门。
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
“我怎么不知道你抓了一条带名字的鱼?”杨二柱腿软的蹲下来,想碰鱼骨又不敢,他讥笑着说,“你连我都瞒着,吃鱼还把我支开。”
“你说的是人话吗,鱼是我昨天下午抓的,当时怕别人看见就藏在裤管里,回家后跟其他的鱼一起放进了院子里的大缸里面,我忙忘了,半夜才想起来。”他老婆辩解,“我不告诉你,还不是烦你唠叨。”
“你也知道我很怕死,偏偏我的体质又不好,不是这疼就是那疼的,现在好了,我白得了几十年的寿命,那我们一家不是就能好好的过安稳日子吗?”
杨二柱脸色苍白的想,安稳日子?可以吗,这些名字鱼来的这么突然和诡异,会就这么简单?
“行了吧,我吃都吃了,还想怎么样,抠出来也不是整的了。”他老婆拿了墙角的扫帚过来,“再说了,我吃的是别人的,你养在房里的那条我不是没碰吗?”
杨二柱豁然站起来:“你还想碰我的鱼?”
“你听不懂人话?”他老婆气得把扫帚扔地上,“我吃你的鱼干什么?我想你死啊?!”
杨二柱蠕动了几下嘴唇:“你是不会吃我的鱼,因为你的名字鱼还在河里,没了我,谁明天帮你抓。”
他老婆瞪着他。
夫妻俩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二柱,你一会问我要碗,一会问鱼骨,到底……”
杨二柱打断了他老婆:“不说了。”
他想到那个高大男人,手又有些抖,希望事情赶紧过去,千万别再出什么怪事了。
“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你吃了一条名字鱼,等于是杀了人,万一他的家人找来了,我们就麻烦了。”杨二柱谨慎的嘱咐道。
“知道,我往外说干什么,谁家不是偷偷的吃。”他老婆点了点头,心里却有点不以为然,她心想,现在名字鱼那么多,镇上乱成一锅粥,谁还管得了谁啊!
“这些东西,还是赶紧埋了吧。”杨二柱觉得那鱼骨让他瘆得慌,他想着还是埋了比较
稳妥。
“你来埋。”老婆的回答漫不经心。
杨二柱弯腰去捡扫帚,不经意的扭头扫了他老婆一眼。
结果,这一看就把他吓得七窍生烟。
他老婆的肩膀上多出了半截身子,如连体一般。
那是一个男人,身材强壮。
这个人杨二柱认识,就是那个端碗的男人!
现在他竟然长在杨二柱老婆的肩膀上面,眼睛看着地上的鱼骨,看不出表情。
他的眼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
“你……你还好吧?”杨二柱哆嗦着问。
“啊?”他老婆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很好啊。”
“你的肩膀……”
“哦,肩周炎,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婆挥了挥手,“你一会帮我捏捏。”
“我……”
杨二柱还想再说,却瞬间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那个多出的半截身子,正把头缓缓的转向他。
杨二柱全身僵硬的站在原地,心脏都快跳炸了。
“啊……”
那个男人垂直的转过头,脸向着他,嘴慢慢张开,发出一阵嘶哑的呻|吟,像是十分痛苦。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嘴也越长越大,直到巨大嘴巴占满了大半的脸。
“啊……”
声音越发痛苦和挣扎,嘶哑的声音转为高亢的尖锐。
杨二柱只觉耳膜生疼,他使劲捂着耳朵,痛苦的瘫倒在地上,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杨二柱被他老婆摇醒了。
“二柱,二柱……”
杨二柱吃力的睁开眼,感觉头痛欲裂,他第一时间看向老婆的肩膀。
什么都没有。
杨二柱闭上眼再睁开,还是没异常,他布满虚汗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是他看花眼了,一个人的肩膀上面不可能长出另一个人。
“你刚才发什么疯啊?又喊又叫的,吓死人了。”老婆有点心有余悸的样子。
杨二柱艰难起身,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了一句让他血液逆流的话。
“我说……你没事吧?”
不是他老婆问的,这是男人的声音。
杨二柱猛地抬头,他看见老婆的肩膀上面,多出半截男人的身体。
那个男人正努力的探出脖子,想要把脸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