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现言小说 > 身份号019 > 129、你的快递到了全文阅读

陈仰看到“8”的第一反应是, 坏了,要重签, 第二个反应是, 这可能是提示。

既然是提示, 就不会影响到这个件的签收, 陈仰的手指蹭了上去,那个数字没了,他绷着的背肌一松。

双门冰箱估计是西装男老婆的心愿,这是他的报酬。

陈仰回忆202的片段, 夫妻俩要换冰箱, 妻子想买双门的, 丈夫可能觉得没必要, 两人吵了一架,妻子离家出走不幸死在了外面。丈夫在家等电话,后悔不该为了那么点小事吵架,不知道妻子的鬼魂回来了就在他身边。

“那么点小事”通常都是事后平静下来的定义, 争吵过程中可不会那么认为。

吵架也正常, 生活就是磕磕绊绊着过的,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有些离别是死别。

陈仰的心念停在这,门里传出西装男的凄厉哭声, 警方找到他老婆……的尸体了。

门突然打开,西装男满脸泪水地跑了出来,他似是看不见门口的两人, 跌撞着往楼下跑,失足摔了下去。

陈仰眼睁睁看着西装满扭曲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头破血流地继续下楼,走着走着他就恢复成了没摔之前的样子。只是脸色发青,瞳孔放大。

而他老婆一直在他身边跟着他。

陈仰起先还以为是冰箱冻尸,没想到是一个背伤的故事。他看着形影不离的夫妻俩,一把扣住了朝简的手。

朝简失血的唇轻动,他冰凉的指尖渐渐被一股湿热缠上,连带着他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也潮潮的,像冬天躲在被窝里。

时间在冷面无情地流逝着,陈仰拉住朝简下楼:“8提示什么?这栋居民楼有我们看不见的第八层?”他说着打了个冷颤,鬼故事里有这样的情节,挺恐怖的。老套又恐怖。

“天台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第八层?”陈仰自顾自地说,“不过天台即便藏着任务的真相,我们也没办法贸然上去,除非有快递要送到那。”

目前他们连第七层都没去过。

陈仰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汉服,脚上戴了串不响的铃铛,脸被砸得稀烂的小女孩。

602的大爷说楼上没孩子。两种可能,一种是,小孩是楼下哪户人家的,还有种可能是,大爷在世的时候七楼的确没小孩,后来才有的。

陈仰感觉四周阴风阵阵,像是有无数鬼魂在哭。楼里有多个时间点,多个时空,平行空间一样,那些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全部聚集在了这里。

二楼到一楼的拐角处,陈仰看了看墙体,据小襄透露,厉鬼就是从这片区域出来的。

陈仰把手放上去,触及的不是皮肤,是普通的墙面,没刷过石灰,很粗糙,他将手收回来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水泥的味道。

厉鬼的尸体真的被砌进了这里?还是说,他只是在附近蹲点,逮捕送完快递下楼的快递员而已……

陈仰定了定神,厉鬼随时都会现身,他在这思考什么,先出去再说!

朝简一言不发地被陈仰牵下楼,他们身后是诡谲阴魂和鲜红血迹,身前是微风和阳光。

陈仰再次听到了风声里的温柔缠绵。大概是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体会他没有心悸没有落荒而逃,只觉得像这样跟朝简一起活着真好。

——只有活着,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

“我包扎的松了点,血止不住。”陈仰松开朝简的手说,“我得把你的纱布拆开,重新包一次。”他匆匆下台阶,迎上队友们关切的目光,心里头热烘烘的,“阿缘给的纱布还有一块,我撕细一些,压着你的伤口缠紧……也怪我,第一次怕包太紧伤口坏死,没太敢收力……”

“不用了。”朝简低语。

“怎么不用,你要等血慢慢流干?”陈仰后半句话被拦截,他回头,脸又冷又沉,“任务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完成。”他深呼吸压下心头的焦虑无力,“你这样,向东也这样,都在干耗生命……”

朝简一个阔步从陈仰背后上来,跟他并肩:“快了。”

陈仰反驳的话刚要蹦出来就滞住了,现在主线已经出来了,是快了。

“我还是要给你重新包扎一下,”陈仰无意识地不用拒绝道,“不准再说不用!”

后知后觉自己的莫名强势,陈仰飞快掀了掀眼皮瞥向朝简,发现他怔怔看着自己,一动不动没反应,像是被人点了穴。

陈仰以为朝简头一回被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待,傻了,他轻声道:“我在跟你商量,血这么流下去不是事,我也知道把纱布拆开你会很疼,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忍一忍……”

话没说完就被抱住了。

凤梨过来时,陈仰把朝简拉开,用其他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了这一趟的收获。

“通告?”凤梨一头雾水,“这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阿缘给他看自己手机上的备忘录笔记。

【第一个死了的杨沛嘴里塞满了碎纸片,101的老奶奶提醒不要再进来送快递了。】

【之后是602的大爷暗示,送完快递赶紧离开。他儿子给的信息是,送快递的时候上下楼轻点,不要大喊大叫,会被发现→说明不能制造大动静,那会惊动抓快递员的厉鬼。】

【再后来,201的史一升在日记里透露,住在这有一点不方便,楼里禁止快递送货上门→由此推断出厉鬼的身份是物业。】

【这次武庆的尸体变成纸贴在墙上→物业,纸,墙上→通告。】

阿缘用眼神说,就这样,很简单啊。

凤梨看她的笔记,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就撞得他脑细胞四处乱窜,他抓了抓软趴趴的头发,蹲下来画圈圈。

“能明白了吗?”向东敲他露在外面的那节脚踝,“再嚼烂就没味道了,能不能稍微动点脑?”

“在动在动。”凤梨又郁闷又丧气,阿缘跟他一样都是新人,却在各方面碾压他,完完全全的碾压,好没脸啊。

凤梨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藏不住自己的心思,向东看得头疼,小屁孩怎么这么容易失去斗志。亏得这个任务没幻境,否则早没命了。

向东踢凤梨一脚:“丧个屁,你不是一直没皮没脸吗?多大点事!”

平时凤梨听老大这么说,他会嘿嘿嘿笑着耍嘴皮。现在受到环境跟经历的影响,凤梨感觉这话就跟鬼故事似的,他神经兮兮地摸了摸脸,还抓了好几下,抓红都没知觉。

向东黑着脸爆了句粗口,要是大家都能活着出去的话,得找陈白菜要点熏香给小梨子熏熏。他不怕朝疯子阻拦,陈白菜还欠他一个人情。

“8不出意外是指天台。”向东昏昏沉沉地掐了掐青紫的鼻梁,“也就是七楼上面那层。”他妈得,这一波快件送完他们还得待在这,他们要去顶楼,去天台。

凤梨不懂:“那为什么不直接写‘天台’这两个字?”

“你怎么不问,为什么一楼贴任务背景的告示,写明厉鬼跟快递员,以及业主之间的种种?”向东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凤梨跑去找他仰哥求安慰,得到的回答是:你东哥是为了你的以后考虑,做任务可以依赖别人,却不能一直依赖,你你确实要多动动脑子。

他仰哥并不是时刻都温和友爱,也有严厉的时候。

第三个大件是302的,抓阄的人只有凤梨跟阿缘。凤梨抓到了单号,他记得302的门上插着钥匙,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拔掉。

302的快件虽然没有陈仰跟朝简搬的那个大,却也挺沉的。

凤梨的体型是瘦的,但他不是不健康的那种瘦,他有劲,麻烦的是,他跟老大要搬的纸箱没有抓扣的地方,不太好拿。

时间不多了。向东抽完最后一口烟,吐掉烟头用鞋底一碾:“走吧。”

凤梨像陈仰那样走在前面,倒着走,两只手托在纸箱下面:“老大,你不行了就跟我说,我们立马停下来。”

“走你的。”向东的举止上看不出什么虚弱感,只是没走几步呼吸就开始紊乱。

凤梨一颗心蹦到了嗓子眼。

陈仰停下给朝简拆纱布的动作,扬声喊道:“只要别搞出大动静,搬快递上楼的过程中是安全的,要担心的是到了三楼以后和出来之前。”

“老子还能不知道?!一会老子就出来了!”向东哑着声音吼了句,脚步一晃,“梨子,走!”

“东哥啊,我说真的,你头晕了一定要说,别逞强,不是说当老大的就不能弱,没那个道理……”凤梨的话声停住,他看着走来的高挑女孩,看她短发轻扬,眉眼清亮。

“噗通”“噗通”凤梨闻到了漫山野草的味道,他知道这不是爱情,不是心动,这是对蓬勃生命力的吸引。

阿缘站在凤梨面前,将腕部的佛珠脱下来,递过去道:“这个借你。”

凤梨呆住了:“为,为,为什么……”

“你看了不下十遍。”阿缘直爽道,“你想要跟我借,我愿意,借你了。”

凤梨的脸“腾”地一红,老大的状况很差,他担心他们会不顺,就对阿缘开过光的佛珠动了小心思,他确实偷偷看了很多次,想借来戴戴,只是不好意思提,也觉得很没道理。

那佛珠和他的保命符指甲刀一样,意义非凡,他实在是没有那个厚脸皮跟阿缘说“能不能把你的佛珠借给我戴一会”。

凤梨做梦都想不到阿缘会主动说要借给他。

“你真要借我戴?”凤梨暂时把快件放下来,挠着头说,“我出不来就没办法……”

“那你就出来还我。”阿缘打断道。

“姐,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凤梨的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还哭出了个鼻涕泡。

阿缘:“……”

向东:“……”真他妈丢人。

阿缘坐回原来的地方,看手机计算时间。

林书蔚靠过来,手肘抵着腿部,双手托腮,声音脆脆的:“姐妹,据我分析,头被暴击走路都成问题,更不可能扛重物爬楼梯,那个大帅哥全靠比普通人要强的意志在撑,他们爬楼肯定要时不时歇一会,也许他们出来的时候,这一轮的时间就结束了。”

阿缘看着一个男的用偏女性的声音喊她姐妹,她没露出让人尴尬的表情,只是问道:“那我们会怎样?”

“直接任务失败。”林书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阿缘把手机放怀里,双手交握:“这么凶残的吗……”

林书蔚一张消瘦的脸凑近:“姐妹,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很慌,那你怎么还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阿缘反问。

林书蔚一怔,他嬉笑:“也是啦,哭没用,我早就说了,小胖不听,他每次都是哇哇哭。”下一秒他的声音就从女声变成男低音,“我叫楚肆。”

阿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他道:“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叫我一声四哥。”

她还没说话,林书蔚便冲她腼腆地笑了笑:“四哥很少对谁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欣赏。”

阿缘明白这是林书蔚。明明他才是身体的主人,可他出来的时候却不多,似乎比起应付这个世界,他更喜欢躲在那几个人后面。

一样米养百样人,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人生阅历。阿缘没有立场评论,她只希望自己脚下的轨迹不要因为身份号崩坏,任务要做,生活也要有,梦想更不能放弃。

林书蔚从阿缘身上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正能量,他心头震撼,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快要溢出来的羡慕。真好啊。

进了居民楼,凤梨把佛珠戴在了老大手上,强行戴的。

向东不信命,不信佛,只信自己。但他没把佛珠扔掉,不然小梨子能念个没完,他现在话都不想说,怕一张口就吐血。

凤梨正对着老大抬快件,时刻提防他昏厥,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地到了三楼。

“门上的钥匙没了。”凤梨捂着嘴让自己的喘气声小一点。

向东站不住地靠着墙壁坐下来,脸白得跟鬼一样,眼皮撑不起来,他满口血腥地低骂了几句:“梨子,速度点,敲门。”

凤梨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息一点,轻轻敲了敲门,贴着门压低声音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里面没动静,凤梨频频回头往楼梯那里看:“东哥,会不会没人?”

“不会。”向东的气息虚弱,“再敲。”他又说,“别踢,只敲。”

凤梨擦擦脑门的冷汗,收件人关系到他的生死,他哪儿敢踢门啊。又敲了几下,凤梨背后的汗毛毫无预兆地竖了起来,他预感到什么,手脚僵硬一动不动。

一片死寂中响起向东的声音:“您好。”

凤梨听到老大的声音才敢睁眼往后看,一个男人拎着一袋水果站在楼道里。凤梨大惊,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发现老大要倒,凤梨一把扶住,他在那人看过来时,挤出一个笑容:“你好你好,我们是送快递的。”

“这么快就到了啊,挺快的,我还以为明天才能到。”男人走到门口,嘴里嘀咕,“我怎么把钥匙忘拔了。”

凤梨嗖地扭头,门上真的插着钥匙!

时空变了。凤梨意识到这点,心里突突突乱跳,身体紧紧贴着老大。

向东的额发被冷汗浸湿,他单手按在唇边低咳了一声,充血的眼睛往男人那看。体型瘦高,穿深黑色工作服,面容疲惫,像是刚下班。

男人拧着钥匙打开门,他把水果放鞋柜上面,转身道:“这么大的快递搬上来一定很累吧,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凤梨说,“需要我们帮您把快递抬进去吗?”

男人笑着摆手:“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

“那您签收一下。”凤梨给他笔。

男人利落地写上名字,将笔递还给他:“你看看,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了。”凤梨瞥瞥单子上的签字,何先生,他把单子收起来,“那您忙。”

“诶。”男人笑容亲切,“慢走啊。”

凤梨拉了拉老大的手臂,走了啊。

向东的余光往门里斜去,他看见鞋柜上有一叠安全知识相关的传单,还有个工作证。

凤梨沿着老大的视线偷瞄,他无声惊叫,物业!是物业!302的户主何先生就是楼里那个……

“慢走啊。”男人又打招呼,待人处事温和有礼,没什么脾气很好说话的样子。

凤梨既恐惧又不解,这个物业对快递员很客气,也知道快递这一行的不容易,并不讨厌这个群体啊。

“咳!”向东咳嗽着往凤梨身上一靠,嘴唇乌青,“走。”

凤梨回过神来,赶忙抖着手扶老大下楼。

朝简脖子上那么一圈掐痕,手也烂了,血一直止不住。而老大的头部跟脸非常惨烈,鼻腔外围跟嘴边都有干涸的血迹。户主却好像看不见快递员的伤。

向东被凤梨搀扶着下楼梯,他们走到三楼下二楼的楼道里时,同一时间感应到什么往后看。

瘦高男人站在三楼的楼梯口,脸还是那张脸,只是不再挂着和气的笑容,他往下伸头,冷冷俯视过来。

妈得!向东咬牙:“快走!”

凤梨惊恐万分,时空又变了,现在的那个物业对快递员憎恶至极,那眼神恨不得把他们剁碎了一口一口吃掉。

楼道里响着粗重的喘息声和极力放轻的脚步声。凤梨个子矮,背不起向东,只能搀扶,他满头大汗心跳如雷,曾经在街头躲刀棍的慌张跟这个没法比。

一楼出口的亮光在凤梨的视野里出现,他眨了下眼睛,汗珠从眼皮上滚落,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变得清晰。

快了!就在前面!马上就能出去了!

一股森冷恐骇的气息正在逼近,凤梨不敢再回头,他哆嗦着,腿软的要带着向东一起往下摔。

向东在危急关头将他捞起来:“踮起脚跑!快点!”

凤梨把舌头咬得鲜血淋漓才克服住求生的本能一个人逃跑,他继续攥紧老大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往一楼出口处冲。

向东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头部的剧痛让他整张脸变得扭曲。

“老大,你振作……”凤梨的气声还没说完,他往后瞥的眼角瞥到什么,整张脸煞白。

追下楼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斧头!

这个时间点的他还不是鬼,是对快递员无差别杀害的杀人犯?!

凤梨的脑子里是空白的,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绝望,他只知道绝不能发出大动静招惹墙里的厉鬼。不然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对着人还能躲一躲拼一拼,面对厉鬼只能等死。

快点!再快点!凤梨搀着向东冲下一楼,向东脚步虚软地往前栽去。

凤梨要扶向东,却被他用尽全力往前一推:“走!”

提着斧头的男人已经逼近,他身上的血腥味重得像是刚从屠宰场过来的。

凤梨站在距离出口只有几步距离的地方,一滴一滴血珠在他瞪大的眼瞳里晃过去,往下滴落,他想扑过去保护倒在斧头底下的老大,身体却被本能控制住了不听他使唤。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人影从外面冲进来,猛地踹开举起斧头往下劈的男人,捞起向东往背上一捞,拔腿就跑!

凤梨傻愣着,直到一阵裹着锋锐之气的风从他身边刮过,伴随着一句热血沸腾的“跟上”,他才找回身体的支配权,抬脚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