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千年前我和凌承大战的那日,差点被对方杀死的人不是凌承,而是我,你会如何?”他问,炯炯目光直视着她清澈的双眸。
这个问题对灵儿来说也许有些残忍,答案对自己来说或许会更残忍,但飞羽还是想要知道,也许知道了,也就能真正的放下了。
季暖避重就轻嬉笑道: “飞羽哥哥、你的这个假设不成立,千年前凌承是不诛妖的,即便那时是他战胜了你,也不会对你痛下杀手的。”
“是吗,那现在呢?”飞羽言语冷漠,起身时,墨袖凌空一拂便出现了一个光影绰绰的虚幻之境。
幻境中是苍山之巅山脚下,宋忘尘被羽兵们层层包围的画面,为首之人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弱冠少年,此人看似羸弱,但一双眼锐利如寒刃,手中之剑弯曲似响蛇,且剑身通体玄黄幽光绕体,似是淬炼过妖毒一般。
“看到了吗?为首的那个少年名唤鹫翎,此人虽说只有一千多岁,却是我鹰鹫一族,青年才俊中资质最卓越的少年,羽族除了我以外,没人是他的对手。
鹫翎手中的那把剑乃是世间最毒的链蝰蛇所化,其毒性远胜于我曾送你的墨羽剑,也不知他能撑得住几招。”飞羽指着幻境中宋忘尘冷若冰霜的脸,笑得邪肆又悲沧。
季暖脸上的笑意早已隐去,此时连秀眉都拧成了一团,她不知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话,会惹得飞羽哥哥这般生气。
但侧目看向他时,又见他一双眸瞳墨蓝如初,她记得飞羽哥哥动怒时,瞳孔会变成深蓝,暴怒时会变成幽蓝,由此可见,飞羽哥哥并未真的生气。
还有,苍山之巅是羽族的地界,忘尘在此之事飞羽哥哥一定早就知道了,若他真的想要对付忘尘,也不会任由他在此处待了好几个时辰才动手,所以飞羽哥哥说的话应当是玩笑之言。
她起身与他平视,纤长玉指比划出了三的手势,高声道:“三招,若是相公出手,那个叫鹫翎的少年,三招便会趴下。不过,我赌相公不会动他,虽然他曾经痛恨妖魔,但前世记忆恢复后,他还会是那个不诛妖魔的凌承。”她言之凿凿,眉眼中皆是笃定不移之色。
“呵、你对他还真是信心十足,那么我呢,若是凌承与我对决,能过几招?
你说刚才那个假设不成立,那要是我现在就与他对决,你会如何?”飞羽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他冷冽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逼得季暖连步后移,刚才仅有的那点自信瞬间便崩塌了,她以为自己了解他,但现在却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这样的飞羽哥哥让她感到恐惧,由心而发的恐惧。
直到足跟撞上身后的岩石退无可退之时,她才抬起泪花盈盈的眸,答道:“飞羽哥哥、我不知道你为何非要纠结这个问题,但既然你一定要问,那我不妨就直言不讳的告诉你。
若千年前是凌承差点杀了你,我会拼死护你、带你离开,会与凌承彻底决裂、老死不相往来,或许还有可能从那以后都不再踏入尘世半步。
狐族也就不会灭亡了,栎阳也不会因我,而被你屠了城,你也不用坠入无尽深渊,凌承也不会遭世人唾骂,这样听来,是不是很美好?”
她冷笑着质问,却并未等他答话又接着言:“可惜,这世上偏偏就
没有如果,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放下呢?
若今日你二人必有一战,我会尽我所能阻止事情恶化,若实在无力回天,那我希望胜出的那个人是相公,因为他绝不会杀你,而你若是胜了,一定会杀了他不是吗?”
沙哑着声音讲出这些话时,季暖又无力的蹲在地上抱膝大哭起来,没想到过了一千年,自己还会再次面临最初的两难抉择。今日过后,飞羽哥哥势必会再次挑起人妖两界的纷乱,那人妖和睦的夙愿,终究只是个美好的遐想罢了!
飞羽递上一方手绢,轻声安抚道:“你都说不会有如果了,我刚才所言也是一个不会成立的假设,放心吧,我与他不会再有对决的那一日了。
至于灵溪,你都不要的地方,我也懒得去抢,我这苍山之巅风景秀丽美轮美奂,比那清寒之地不知好了多少倍,我也不稀得去争。”
一语言尽,飞羽又勾唇一笑,那埋藏在心底一千年的疑问,终究还是有了答案,灵儿的言外之意是,即便千年前是自己差点殒命,她对凌承的感情依旧坚定不移,自己也是时候该死心了。
“真的吗?”季暖再次抬眸时已破涕为笑,见他点头,方才接过手绢随意在面颊上抹了抹,起身便抓着他的手臂,笑道:“我们说好了,就不许反悔了哦!”
灵儿兴奋不自持的模样,是将没心没肺演绎到了淋漓尽致,飞羽眸色暗淡,一双手更是攥到森白青筋突显,心里好似被挖空了一般,空荡到毫无知觉。
她刚才说只要结果是好的,所有的等待都值得,那自己还能等待的又会是什么呢?
飞羽抬手捏在她的肩头,道“灵儿、你已经执恋了他两世,可否许我一个来生?”他目光炙烈,可声音却是极轻极柔,因为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
季暖呵呵干笑两声,急急退后逃离了他的钳制,继而将双手覆于唇畔,故作迷糊的高声笑问:“飞羽哥哥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飞羽心中一阵酸楚,连背脊都透露着丝丝凉意,他学着她的动作高声道:“我说,无论你是夜灵还是季暖,我都会是你永远的哥哥。”
“飞羽哥哥你知道吗?灵儿觉得好幸福,因为我有全天下最好最暖心的大哥哥,有最知心的妹妹,有温柔似水的师姐程筱柔,无敌损友唐肆言,还有一直住在心里的江雨和俞漫,现在还有了小若雨,还有汝沁汝沐,还有好多好多的朋友,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季暖笑意秧然的言着,但心里却是在泣声道着谦“飞羽哥哥对不起!灵儿的来生已经许给了凌承,而季暖的来生,也只会许给宋忘尘。”
飞羽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后,覆于唇畔的双手无力的垂下,倾世魅人的眉眼中皆是悲凄之色,灵儿说了那么多人,却独独没说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她这是在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亦是在自己面前,无情的彰显出凌承在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因为她口中的所有人,都不能与之两相比拟。
彼时,那幻境中包围宋忘尘的羽兵通通化作真身,煽动着羽翼四处散去,鹫翎稍顿片刻,也是摇身一转,单膝跪地落在了飞羽身前,双手作揖崇敬的唤了声“鹰皇!”
鹰皇点头示意他起身
时,鹫翎依旧跪在地上不愿起身,他不解,为何鹰皇允许自己带人包围那恶修,却不让自己出手?鹰皇归来的那日,那恶修可是杀了好几个羽族同胞,而鹰皇此刻竟将所有的羽兵召回,任由那恶修逍遥自在待在羽族的地界。
直到鹰皇拂去幻境,亲自扶着他起身,鹫翎才极不情愿的立定身子,薄唇轻启,正欲问出心中疑惑时,又被鹰皇摆手打断道:“鹫翎、你可识得她?”他看向季暖,一扫之前的愁苦,换上一抹温润的笑。
鹫翎转身,顺着鹰皇的目光望去,清亮的紫眸中有惊讶闪现,片刻后便欣喜若狂的唤了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唤得季暖一脸懵,暗自在心里搜寻着自己前世的记忆,是不是还遗漏了哪个片段,但想了许久,也没能想起这个鹫翎是谁,更不知他为何会唤自己姐姐。
飞羽看出了她的疑惑,同她解释道:“鹫翎不仅是我羽族最杰出的青年才俊,还在我离开羽族后,将羽族的大小事务管理得有条有序,并且将狸儿照顾的很好。”
季暖依旧疑惑,这跟他叫自己姐姐有什么关系,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夜狸的一声呵斥:“你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她是我姐姐,跟你有什么关系,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冰冷的斥责传入耳畔,鹫翎却是低垂着眉眼,结结巴巴唤了声“狸、狸姑娘!”
他虽是低着头,季暖却发现他在脸红,而且都红到了耳根处,回眸看了眼抱着小若雨,怒目而视的妹妹后,她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飞羽哥哥说鹫翎照顾了狸儿一千年,而狸儿这一千年里却只想着找到自己和飞羽哥哥,所以这男女情爱之事她根本无暇理会,但鹫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见到貌美天成的狸儿时,难免会心生爱慕之意!
这份爱慕鹫翎却不敢轻易表露,因为狸儿本身就脾气暴戾,这一点从她曾一怒之下杀了忘尘的父母,以及今日怒气腾腾时,差点对小若雨出手之事便足以证明。
而鹫翎见到自己便脱口而出唤了声姐姐,想必也只是因自己与妹妹七八分相似的容貌而已,他此刻那副羞涩的神态,更能看出他对妹妹的真心。
若是妹妹身边能有个知心人一直照顾她,自己也就放心了,不过以鹫翎这怯弱的性子,怕是一辈子也不敢对狸儿表明爱意。
季暖暗自替他二人着急,上前几步便拍了拍他的肩,笑道:“鹫翎、谢谢你照顾了狸儿一千年,这姐姐二字,我就当仁不让了,你以后都可以这般称呼我。”
鹫翎抬起自己红成了火烧云的脸颊,笑意秧然的问:“姐姐所言可是真的?”
鹫翎的确对夜狸存有爱慕之情,而他认识季暖,除了她与夜狸长相大致相似外,还曾在越阳 水患时见过她一面,不过那时鹫翎是以真身长须狮鹫示人,在他攻击程筱柔之时,季暖飞身阻拦,他初次见到了她,并一眼认出她就是狸姑娘找了一千多年的姐姐,这才改定目标,转而攻击其他人。
但在夜狸心里,鹫翎就一个字,烦!
所以姐姐还未答话,夜狸便抢先一步道:“呸!一口一个姐姐喊的这么溜,你还问个什么劲儿?”
季暖微微蹙眉,狸儿这乖张的性子还得改改,不然身边的人都该被她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