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章
凌柱府,也是早前一步就得到张保传信的,所以见到诗兰坐着装满礼物的马车出现在侧门口的时候,不论是特意等在府里的凌柱,还是正忙活活地盯着小丫鬟收拾院落的伊尔根觉罗氏都没有意外。
伊尔根觉罗氏笑吟吟地安排府里得脸的婆子将诗兰引进门,却没有忙着安排仆役过去将礼物都搬到正院这边来,而是直接让车夫将马车赶到了府里僻静的角落里,打算等着尔芙从四爷府过来以后,再由尔芙的人将礼物搬进来,免得让人瞧见,觉得自家小门小户的眼皮子浅,落了尔芙的脸面。
要说伊尔根觉罗氏是难得的良善人,对尔芙和亲女一般无二,甚至更加用心几分,虽她也有着攀附尔芙这位亲王嫡福晋做靠山的想法,却也是实打实地喜欢尔芙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不然她绝不会这般细心,而凌柱在她的影响下,听伊尔根觉罗氏将尔芙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也是对尔芙多了几分记挂。
所以这诗兰领着装载礼物的马车进了府门以后,也就在书房里坐不住了。
不过他们老两口都没想到尔芙和小乌拉那拉氏会在四爷府耽搁那么久,一等就是一两个时辰之久,就在凌柱再次吩咐婢仆送上热茶和点心打零嘴儿的时候,尔芙终于到了。
其实若是按照原本的行程,她是不会来得这么晚的。
只是尔芙考虑到她已经在外耽搁这么久,眼瞧着都过午了,还没有登娘家的大门,再要就这样空着两只手上门,那她是如何都豁不出去这张脸的,加之她也惦记着京城大栅栏外的几家地道小吃,略一犹豫就直接吩咐四爷府给自个儿准备了一辆更加方便出行的轻便马车,快速地往大栅栏跑了一趟,到地方,她连马车都没有机会下,直接交代随行伺候的小太监将那几样比较地道的点心都买齐,又挑着街面上的新鲜水果买了些,便这样很是随意地回到了凌柱府。
拎着点心盒子,挎着装满水果的竹编小篮子,这造型……绝对让所有人跌落眼镜。
不过尔芙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别看她在圆明园准备的礼物有珍稀古玩,更有一方前朝大儒用过的古砚,还有几匹很是稀罕的江南织造进贡专为皇室宗亲使用的布料,件件价值不菲,且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可是却并不符合尔芙的心思,在尔芙看来,那些东西远不如她手里的点心和水果,更能表示她这个做女儿的心意,但是她也明白入乡随俗的道理,要真是就带着这点点心和水果回来,还不让旁人笑话她钮祜禄氏没规矩,连带着凌柱府上下老少都跟着一块丢脸。
所以,在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空手上门的时候,又买了这些点心和水果。
“额娘,阿玛……”早就有快腿的小太监给凌柱府报信,尔芙坐着的马车才刚拐过巷子口,尔芙就已经瞧见站在门口等着的伊尔根觉罗氏和凌柱了,她碍着身份,不好当着外面人就冲出去,可是到了凌柱府门口,一绕过府门前的那道影壁墙,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欢欢喜喜地冲到了伊尔根觉罗氏的身前,娇声唤道。
同时,她也没有忘记将点心匣子和水果篮子交给伊尔根觉罗是身边的婆子拿着。
伊尔根觉罗氏很是受用地揽住尔芙,拉着尔芙嫩滑的小手,抬手点了点尔芙的脑门,满脸宠溺地数落道:“你这丫头都已经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跳脱,也亏得这附近没有那些喜欢挑人毛病的御史府宅,不然被那些御史老爷瞧见,还不得八百里加急地给皇上上奏折参你,说你有失皇室风度,举止轻浮……”
说完,她还不忘交代旁边伺候的婢仆都闭紧了嘴巴,不让这有些不合规矩的一幕,传扬到外面去,坏了尔芙的名声。
尔芙倒是无所谓地笑笑,抱着伊尔根觉罗氏的胳膊,继续眉开眼笑地撒娇。
不同于和原主嫡母郭络罗氏两看相厌的感觉,尔芙发自内心地喜欢亲近身形微胖、脸颊圆圆,瞧着就富态、和善的伊尔根觉罗氏亲近,赖在伊尔根觉罗氏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能找到小时候倚在自家老妈怀里撒娇的感觉。
渐渐相信轮回转世之说的尔芙有时会想,兴许眼前的伊尔根觉罗氏就是她现代老妈的前世,不然她怎么会有这种一瞧见就觉得亲近的感觉呢!
凌柱、伊尔根觉罗氏,外带着凌柱家的两个便宜弟弟,尔芙等人说说笑笑地回到正院里,陪坐一会儿的凌柱就找个由头,揪着还要赖在尔芙跟前说话的俩儿子回前院书房去呆坐着了,到底是男女有别,即便是占着父女的名分,可到没有血脉亲情在,他即便是想要好好和尔芙说说话,也总归是要避讳些,而两个儿子也渐渐大了,便更要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了。
随着凌柱离开,伊尔根觉罗氏也不会留着身边那些婢仆在旁边围观了。
她丢下婢仆在房里整理尔芙带来的礼物,拉着尔芙就进了内室,压低声音地说着私房体己话,随着四爷在朝堂上的声望和康熙帝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就如雨后春笋般的钻了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难免会被人翻出来炒冷饭,虽说这些人不能真正地伤害到尔芙,但是却难免会让人先入为主地误解尔芙,发自内心关心着尔芙的伊尔根觉罗氏,更是关心则乱,这心里就别提多担心了。
不过碍着规矩,伊尔根觉罗氏也不能经常递牌子往圆明园见尔芙说话,即便去了,左右都是伺候的宫婢,想要说几句私房话,也是不容易,加之隔墙有耳,所以伊尔根觉罗氏就一直盼着尔芙归家省亲这事呢!
伊尔根觉罗氏旁的事情都不敢保证,但是这小小的凌柱府,却是被她经营得铁桶般滴水不漏,在这里,她更能放心地和尔芙说说体己话,也不怕传到其他人耳朵里,更不担心会被人添油加醋地故意传扬,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只是她惦记的事情太多,这突然要说,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反而是尔芙主动开口说起了闲话。
听着尔芙没心没肺地说着大栅栏那边是多么热闹,伊尔根觉罗氏觉得好心塞啊!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乌拉那拉家就要进府的那个瑞溪格格,如今还没进府就是侧福晋的位分,又是雍亲王先福晋的同族小堂妹,和德妃娘娘也沾着亲,这要是真让她在府里站稳脚跟儿,你这日子怎么过啊!”对于尔芙的不着调,伊尔根觉罗氏早就领教过,所以她心塞胸闷地愣愣神,便主动将话题拐到那个还没有进府的侧福晋瑞溪的头上。
对于伊尔根觉罗氏的担心,尔芙颇为无奈地抿了抿嘴儿,却也立刻就摆出了认真严肃的表情,同时调整了下慵懒的坐姿,正襟危坐如小学生听讲似的等着伊尔根觉罗氏给出主意,只可惜她就装装样子,根本就是左耳听右耳冒,时不时还走走神儿,因为她比伊尔根觉罗氏更了解四爷的性格和喜好,她根本不担心这种强行施压,死活非要钻到四爷府占地盘的女人会成为四爷的新宠。
身为天潢贵胄,即便是从小不受待见,四爷也绝对不是个会委屈自个儿的性格。
他之前愿意善待乌拉那拉氏,甚至当看不到乌拉那拉氏的阴狠毒辣,不过是因为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受康熙帝言传身教的影响,完完全全是因为对嫡妻二字的敬重,也是不想弘晖这个嫡长阿哥的脸面不好看,加之乌拉那拉氏做事虽阴狠,却也还算懂分寸,却并非乌拉那拉氏一族以为的那种四爷想要拉拢乌拉那拉氏一族之力为己所用,这才会步步妥协、处处忍让。
现在乌拉那拉氏一族再出招,只能引起四爷的反感和厌恶。
也许这份厌恶,不足以让四爷冷待瑞溪,也不足以让四爷和乌拉那拉氏一族翻脸,却足够让四爷处处防范瑞溪,所以瑞溪不犯错还好,四爷会给她那份体面和尊荣,可一旦瑞溪犯错,等着乌拉那拉氏一家的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四爷对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忍耐力,显然已经达到冰点以下了。
不过这些话,尔芙不好和伊尔根觉罗氏明说,因为这里头还牵扯着四爷府里的旧日阴私秘闻,她虽然相信伊尔根觉罗氏就算知道那些秘闻,也不会出去乱说,可是却难保她不会和身边亲近人说,而人人都有私心,这秘闻一旦被人知道,便也不再是秘闻,为了不让四爷丢脸,为了不让弘晖阿哥没了亲娘,还要受到旁人怪异眼神的骚扰,她当然会谨守口风,绝不透露一字半句。
但是她一句不说,伊尔根觉罗氏也不可能安心,所以她在沉默听讲片刻以后,还是很隐晦地说了说瑞溪进府的经过,她相信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的聪明女人,一定会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暗示,不会再将乌拉那拉氏新塞进府的侧福晋放在心上。
“好,咱们丢开这个叫瑞溪的侧福晋不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可是你当初怎么能让四爷就一个女眷都不带的去江南微服私访,就算你脱不开身,需要留在京中坐镇,那你也该学着其他皇子福晋那样,安排个体贴周到的妾室跟着,这单单就放着仆从跟着伺候着出京,只要有一个起了坏心思的小子勾着,这你就要多几个好妹妹吧!
你也不是不知道,这自古江南出美人,皇上他们这趟又是微服出巡,一路上都不知道能碰到多少事儿,男人在外,又没有个人在身边约束,怎么可能就完全不偷腥!”说完瑞溪,伊尔根觉罗氏连个磕绊都没打就又扯到江南美人的事上,那疾言厉色的模样,知道的是她担心四爷会在外广收美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凌柱在外弄出私生子了呢。
对此,尔芙在心里摊摊手,很是无奈地偷偷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是四爷本就不喜好男女之事,还是该说她引起了蝴蝶效应,这府里的侧福晋佟佳氏有孕,李荷茱侧福晋那边养着小阿哥,根本不敢离开,虽说是有几个格格,但是却都好似谨守本分,根本不肯露头,唯有小乌拉那拉氏上蹿下跳地要跟着去,结果四爷一句话就否了,而作为玩意儿养在府里的侍妾就梦蝶一个,还是个勾不住四爷心思的,她倒是想要安排个女眷跟着四爷出去,可是她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没有人可以指派啊……
天知道,当她知道四爷要随皇上微服私巡去江南的时候,该是多为难!
一面,她感慨四爷的后院够素净,她仿佛真的是有主角光环围绕,一路虽说有些坎坷,却也还算顺风顺水地就占了四爷的大部分心思。
一面,她也无奈,无奈四爷的后院太冷清了,冷清得德妃娘娘都开始塞新人了。
雨桐和雨桠两姐妹,现在看起来是如同透明人似的,格外老实地待在自个儿房里不冒头,但是这就是暂时表象,一旦四爷归来,这俩货一定会花招百出,再有乌拉那拉氏一族塞进来的新人,好似她的安稳日子也过不了几天了。
想想这些,尔芙还真有些犯愁了。
不过她是半点都不敢在伊尔根觉罗氏跟前表现出来,别看伊尔根觉罗氏模样和善,笑呵呵如同没有脾气的面团人似的,但是却不代表伊尔根觉罗氏就真的和善,瞧瞧凌柱府的后宅,连半个庶子、庶女都没有,便可以想见她的手段了,但是尔芙是真不想学那些阴狠做法,一来是她没有信心瞒过四爷那双锐眼,二来是怕自个儿不能保持现在的平和心态,最后做出伤人伤己的蠢事,所以她宁可不接触到那些手段,这样就算是她想要变坏,也就没有机会了。
为了不让伊尔根觉罗氏有机会传授给自个儿那么恐怖的手段,她忙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