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柱从灯市口的一家医馆里,请来了大夫,大夫一瞧尔芙身边的四爷,那双膝就是一软,直接跪在了西暖阁的门口,眼睛更是紧盯着眼前的一块雕刻了团寿纹的青玉地砖,生怕无意中看到床上的娇人,引得这位主子爷发火。
尔芙看着那老大夫有五六十岁的样子,鬓发和胡须都有些发白了,可是却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再一瞧四爷那一张标准的扑克脸,小手从半透明的轻纱帷幔里伸了出来,小心的扯了扯四爷的衣角,生怕这位爷不等人家给自己个儿瞧病,便把人家吓病了。
四爷看着尔芙作怪的小手,这才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容,周身的气势也收了起来,将尔芙的小手摆正,铺上了一层绢纱帕子,又检查了一下轻纱帷幔,这才起身坐到了一旁,命令老大夫过来替尔芙把脉看诊。
老大夫也不敢起身,整个人从门口爬到了床边,额边挂着几滴汗珠,便这样搭在了尔芙的手腕上,沉吟了片刻,才转动了下身子,对着四爷叩首一礼,将尔芙的病症说了一遍,又说出了一张寻常治风寒的方子,见四爷没有意见,这才就跪在地上,趴在绣墩上,写出了方子,交给了苏培盛。
苏培盛接过了方子,便递给了四爷,可怜老大夫从进门就跪在地上,等待着四爷的答复。
四爷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见各种中药的分量都没有错,这才微微点了点头,交代着苏培盛去抓药熬药,又让人送上了诊金和赏银,让人在前院给老大夫准备了一个素净的小院子,让老大夫这些日子就留在府里头伺候,等过了年再离开。
老大夫整个人都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了,失魂落魄的跟着一个四爷身边的小太监往外头走去。
尔芙躺在床上看得清楚,看着老大夫走出了房门,这才笑出了声。
不过等尔芙笑完,却有些担心起了四爷,如此一个老大夫都如此惧怕四爷,可见四爷在外头的名声了,要知道这史书上记载四爷暴虐,那也是因为当年八爷党在外渲染所致,而如今八爷党还没有起来,怎么四爷就这样让人惧怕呢!
“你真是怎么了?可是担心你的身子,你放心刚刚那方子爷都瞧过了,又让苏培盛亲自去抓药熬药,定然不会混进去不好的东西的!”四爷只当尔芙是被人吓着了,忙安慰道。
尔芙见房间里也没有了外男,便披着棉袍子坐起了身子,拉着四爷的大手,轻声说道:“爷,您答应我,一定要经常笑笑,不要让人惧怕你,这样你才能听到更多的真话!”
“惧怕?”四爷微微蹙了蹙眉,有些迷惑的说道。
“刚刚那老大夫从进门就一直跪着,出去的时候更是双腿打颤,可见是怕了爷的,就是因为他怕爷,以后只要有人提起爷,他便会说爷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可是若是爷能多笑笑,想必他也愿意实事求是的说。
而且刚刚那老大夫,我瞧着都足有五六十岁了,爷您又何必吓唬他呢!”尔芙看着四爷不以为然的样子,有些着急的说道,声音也不自觉的大了些,让她本来就不太舒服的嗓子,直接咳嗽了起来。
四爷忙取过了一旁的茶碗,喂尔芙喝了一口,又替尔芙顺了一会儿气,这才让尔芙止住了咳嗽,“刚刚那老大夫不是因为爷的态度害怕,而是他不过就是一个布衣大夫,他惧怕的是爷的身份,并不是爷!”
“爷说的是真的么?”尔芙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四爷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爷虽然不常说笑,但是长得也不吓人,你觉得单凭爷坐在这,能吓唬住谁呢,连你这小妮子都不怕爷,你觉得这老大夫能怕么!
他怕的只是爷的身份和权势,更怕他治不好你,而爷会要了他的性命,所以他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刚才爷看了他开的方子,确实也是个有本事的,字迹也很工整,颇有些傲骨,应该是个性子耿直的人。
至于他刚刚出去的时候会怕得发抖,那自然是怕爷不放他离开了,毕竟这给咱们这样的人家里头伺候,虽然银子多,但是危险也大,所以一般这样子在医馆里坐诊的大夫,自然是不愿意留在咱们这样的地方了!”
四爷唯恐尔芙瞎想,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这才让尔芙露出了一抹笑容,半靠在了四爷怀里头,柔声说道:“我就知道爷是个大好人,我能跟了爷这样的人,我真的觉得好开心!”
“你这小妮子,你倒是不怕将这风寒传给了我,也不怕坐起来吹风,让你这病更重上几分,还不老实躺下!”四爷捏了捏尔芙的鼻子,见尔芙的声音都有些发闷了,忙拉着尔芙躺下了身子,轻声说道。
尔芙也意识到了,她现在可是感冒了,虽然不是流感,但是应该也会传染吧,忙说道:“爷,等苏公公送药过来,您也喝上一些吧,免得真的病了!”
“是药三分毒,爷身子这么硬朗,自然没有问题,你只管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而且这府里头的事情,爷也会另外安排人打理,定然不会让人给你委屈受的!”四爷看着尔芙那担心的样子,敲了敲自己坚实的胸口,笑着说道。
尔芙也知道四爷平日里会经常运动,身子不会不好,见四爷不想喝,便也没有多说,只是身子往里头滚了滚,也避免直接对着四爷呼吸,更是将一旁的绢纱帕子,搭在了口鼻处,希望能阻挡住病毒在空气里的传播。
四爷微微摇头,嘟囔了一句“怪样子”,倒是也没有再折腾尔芙,又交代人给尔芙准备了汤婆子和蜜饯,这才坐在了临窗的榻上,一边看书,一边陪着尔芙说话。
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些,尔芙也就真的放心了,没心没肺的说起了闲话。
苏培盛的腿脚还是很麻利的,尔芙正和四爷说话说的高兴,便已经捧着药壶走了进来,玉清忙从小厨房里取出了细白瓷的汤碗。
坑爹的试食太监,再一次出现在了西小院。
尔芙看着那明明很健康的小太监,居然一口气喝光了一碗药汤,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小太监喝过后,苏培盛又重新将药壶摆在了炭盆上,温着那药汤,过了半刻钟,见小太监没有问题,这才将药汤倒出了一碗,由玉清送到了尔芙眼前。
自作自受,尔芙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但是如今到底是病了,即便她想扛着,四爷也不会让她扛着,所以露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接过了玉清手里头的药碗,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苦涩的药汤有些烫嘴,尔芙一边吐着舌头扇风,一边将整张脸的五官挤成了一团。
四爷很是体贴的用银签子扎了块蜜饯,送到了尔芙的嘴里头,轻声说道:“这酸酸甜甜的蜜饯最是解苦味了。”
“嗯嗯嗯!”尔芙连连点头,看着那盘金黄色的蜜饯,彻底挪不开眼睛了。
毕竟这冬天里头,这地方还真没有什么水果吃,如今这蜜饯也算是稀罕物了。
四爷也没有拘着尔芙,只是交代尔芙吃完多喝些水,便将银签子交到了尔芙手里头,尔芙一脸满足的点了点头。
“你呀,也就是在爷的府里头,这么一个小孩子,若是到了别人府里头,怕是早就让人吃了!”四爷重新坐回了榻上,微微摇头,轻声说道。
说完,四爷就有些后悔了,这么一个妙人,要是到了旁人身边,他一定会呕死的。
尔芙只是露出了一个很骄傲的笑容,便继续吃蜜饯了,丝毫没有意识到对面的四爷正在沉浸在痛苦的想象里。
不过很快四爷就想清楚了,假如的事情总是当不得真的!
一碟子蜜饯,大概也就只有二十几枚,但是还是让尔芙吃的很开心,便要端起一旁的茶碗漱漱口。
“你如今吃药了,便不能再喝茶水,那可是会消减药性的!”四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尔芙有些害羞的吐了吐舌头,玉清便送了清水过来,尔芙颇有一种全身瘫痪躺在床上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爽,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又愿意宠着自己,这样子的生活,她觉得太爽了。
…………………………………………………………
正院的乌拉那拉氏,此时却满脸阴郁的坐在榻上,很是厌烦的打落了矮桌上的整套茶盏,沉声说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病了!”
福嬷嬷同情的瞧了一眼跪在下首的宋格格,到底没有帮腔,只是轻声安抚着恼怒的乌拉那拉氏。
原来这宋格格是真的有孕了,只是乌拉那拉氏有些忌讳尔芙的存在,这才让宋格格隐藏有孕的事情,一直到这两天才爆了出来,便是想让尔芙担上谋算四爷子嗣的罪名,将尔芙直接打入冷宫。
而如今瓜尔佳尔芙突然就生病了,最近有些慌神的乌拉那拉氏便觉得是宋氏背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