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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

一个国家,一天会发生多少事情,答案是无数。

四爷能够在众多兄弟中,被康熙帝选定为新的继承人,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表现出了对胤太子的足够友好,如果不是他有足够的能力,即便他如同小说中的圣母白莲花般,这继承人的位子,也绝对落不到他的头上,因为康熙帝不单单是一位父亲,更是一位英明国主。

虽说四爷这些日子被宗人府禁足,但是内阁那边仍然会按照康熙帝的吩咐将一大摞一大摞的邸报送过来,一些没有特殊火封的密折,戴铎戴先生和其他幕僚都已经进行了简单的归纳和处理,但是还有一部分是指定由四爷处理的密件,单单就是这一小部分就足有一大摞之多了,所以他别想要好好休息休息了,因为眼前的一大摞邸报奏疏,可是没有给四爷预留出这个休息的机会来。

“那你自个儿慢慢挑着,我先去书房把这些奏疏看看。”

说完,四爷就叹气地站起身来,如同机器人似的跟着捧着奏疏不敢离开的苏培盛往书房走去。

别看这些奏疏里,很多都已经过了时效性,还有一些是内阁处理好,或者是康熙老爷子亲自决断过的,不过朝政上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可能几年前一件很不起眼的事情就会影响到过后很多年才发生的大事件,为了不因为自个儿的一时疏忽就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误,四爷是个没有拖延症的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工作积极,即便他现在明明身心俱疲,可是看到这么一摞奏疏和邸报摆在眼前,他还是打起精神来,全心全意地进入了埋头苦干的阶段。

“去准备一壶浓茶过来给四爷提神吧。”看到这一幕的尔芙,只能苦笑着摇摇头,安心做好后勤工作,却并没有闹着让四爷不要把繁杂琐碎的公务带回到后院来,自个儿坐在东次间里,继续翻着花样子挑选合适四爷的图样。

而另一侧,西次间的书房里,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四爷,整个人就如同变身霸王龙似的随时处于喷火的边缘,眼瞧着苏培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诗兰和诗情两个在东次间伺候的宫女,也缩起了脖子,生怕稍有不慎就被暴怒边缘的四爷瞄上,要说整个正院上房里,那也就剩下尔芙还算镇定,因为她相信四爷是很理智的人,绝对不会迁怒到她身上,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放轻了动作,不愿意自个儿的存在打扰到四爷。

时间如流水,眨眼间就到了晌午时分,就在尔芙琢磨着要不要唤四爷用膳的时候,屏风后的西次间里,伴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传来了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声,她也顾不上避嫌之说了,忙快步绕过屏风,便瞧见她书房里摆着的那张如单人床大小的书案,已然被四爷掀翻在地,而桌上摆着的笔墨纸砚、笔架、水洗等琐碎东西如同被飓风席卷似的铺满地面,角落里,苏培盛正抱着那对上好的羊脂玉雕蝶戏百花的镇纸颤颤发抖着。

尔芙看见眼前如同暴风过境似的书房,亦是心慌慌,且双腿打颤着,不过作为房间里最适合开口劝四爷息怒的人,她也只能强作镇定地凑上前,扶着站在书案后方位置的四爷来到窗边太师椅旁落座了,双手轻柔地拂过四爷的胸口,轻声劝道:“爷,您这是怎么了,气大伤身,万万不要为了政务就气坏了身体。”

说完,她还不忘对苏培盛投去一记询问的眼神。

在她看来,苏培盛是府里数得着的聪明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坐稳四爷身边第一把交椅的宝座,她实在想不明白有苏培盛在身边时刻劝说着,四爷怎么还会生这么大的气。

只可惜苏培盛都被吓尿了,哪里还懂得看人眼色,他能本能地保住那对价值千金的羊脂玉镇纸,那都得算是超常发挥了,现在他最先做的事情就离开身边这尊沾火就着的霸王龙,好好出去喘上几口气,憋得太狠,他现在觉得头晕眼花,也不知道是不是缺氧了。

最后还是四爷在尔芙的安抚中,先消了气。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尽量保持着冷静和平和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尔芙知道,在苏培盛送过来的一堆邸报中,夹着一份陈福送过来的密报,他之所以会如此震怒,便是因为这份密报,这份密报正是关于那位神医孔先生的。

也许是因为过去的时间有些久了,陈福在接四爷出宗人府的时候,忘记第一时间就将这件事回禀上去,也或许是陈福觉得这件事到底未能真正伤害到府里主子,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左右是四爷专心致志地处理了半晌公务,这才从一摞厚厚的邸报底下,将这份密报找出来。

密报上的内容并不太多,四爷一眼就看了个明白,无非是寥寥几笔的孔先生身份来历,因为这事之前尔芙就曾经送过去一份调查结果,四爷已经有所了解,所以陈福并没有再赘述,还有就是何人替这位小倌儿出身的孔先生宣扬神医的名头,以及幕后主使者是谁等等内容,这也是陈福忙里偷闲调查出来的最后结果。

心里早就已经有所猜测的四爷,并不会为了这些事震怒。

因为他已经确定幕后主使者,必然是府中女眷,所以就算这幕后主使者的名头落在谁的头上,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意外,他之所以会气愤地做出掀桌举动来,完全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件事的幕后主使者是大李氏这个茉雅琦的亲生额娘。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任他如何想,甚至都曾经怀疑过尔芙,却唯独没有怀疑过茉雅琦的生母大李氏这个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那种被辜负信任的感觉,让他难免会有些失态,而如果单单如此的话,也不至于让他激愤之下就做出掀桌这样粗鲁的举动,实在是李氏这一石三鸟的计策,让他觉得心惊肉跳,这才会做出踹翻书案的举动。

正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才会弄得苏培盛没有来得及规劝四爷的行为,当苏培盛注意到四爷脸色剧变的时候,只来得及抱着怀里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镇纸跑开而已,不然那书案就会实打实地压在他的身上,百十斤重的书案,足以将苏培盛这小身子板压垮,逃过一劫的苏培盛如何能不惶恐不安。

“这件事到底是被陈福公公调查出来了!”这就是尔芙心底的唯一想法,白娇早就已经将这些事都查得清清楚楚了,之前她就是怕四爷太激动,这才将那份后续调查结果藏起来,现在看来,她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

按下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柔柔笑着,将四爷拖出了书房的范围,因为她担心四爷坐在书房里,看到眼前乱糟糟的一切,还有那些散落满地的邸报、奏疏会更加生气,她拖着四爷回到东次间这边,又交代苏培盛抓紧时间将书房清理干净,这才松了口气,全神贯注地劝说四爷往开了看。

一向笨口拙舌的尔芙,挖空心思地劝说着如同随时爆炸的炸药桶似的四爷,说到最后,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在说些什么,不过从四爷的反应来看,似乎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四爷还没有冲动地冲到东小院去掐死大李氏那个敢于对茉雅琦下手的阴狠女人。

只要四爷没有一时激动地杀过去,尔芙就满足了。

至于说要劝说四爷放过大李氏,那完全就不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内了,她还没有那么宽容,能够放过一个试图抹黑她清白的情敌,虽说满族人家的男女大防不如汉人望族人家那般严苛,可是就四爷府这样的门第,绝对不会允许一个闺誉有暇的女人坐在嫡福晋的位子上,而那时候落在她头上的,绝对逃不过两样东西,或是毒酒、或是三尺白绫,同时和她一块倒霉的,还包括她生养的子女,想想四爷如此尊贵的男子,又对她用情颇深,一旦发现她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怎么可能不迁怒到小七和弘轩这些孩子们的身上。

正因为如此,尔芙早就已经将大李氏恨之入骨了。

因为一旦这件事成真,小七还好些,再过几年就可以出嫁,即便是她不再被四爷疼爱,即便是她会被远嫁草原,但是小七性格跳脱、且随遇而安,又有自个儿给小七留下的大笔陪嫁,想来日子不会很难过,可是弘轩和米团呢,他们二人都是阿哥,若是不被四爷看重,待到四爷坐上大宝之位以后,他们又该如何自处,必然会被其他兄弟所针对,要是能好好地被过继到其他宗亲名下还好,起码能受封承爵,如若不然,想想未被康熙帝看在眼里之前的老八是如何窘迫局面就可想而知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尔芙又如何能不恨大李氏呢!

她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将这股恨意爆发出来,无非是不愿意让四爷才离开宗人府就要为府里的琐事烦心,但是并不代表她已经忘掉这一切,不然她也不会特地交代白娇一定要盯紧被送到顺天府大牢里的孔老四,若不是白娇在外安排,李氏早就将孔老四捞出来了,将这个最重要的证人变不见了。

“难为你还为她说好话。”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火气的四爷紧握着尔芙柔若无骨的小手,苦笑着低喃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她的安排都奏效,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到时候你必然是难逃一死,便是连爷有心想要救你都不成,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心软了,那些女人都是黑心肠的,她们绝不会因为你的不争和宽容,便对你留下些许善意,这次是你聪明,早早就发现那个所谓神医的不对劲,不然就算是她们不能玷污你的清白,也必会将这盆污水都泼到你的头上。

看来你还是要多跟额娘去学学本事,以后你每逢初五、初十……这样的日子,便递牌子进宫去跟娘娘学本事,娘娘那边,我会特别拜托她。”越想越是心惊的四爷,最后捧着尔芙嫩嫩的鹅蛋脸说出了一句让尔芙想死的话。

一种被考试支配的恐惧感,不知怎么就从尔芙的心底最深处钻了出来,许是因为德妃娘娘先前让她在永和宫里罚站,又罚她抄经时候就落下的病根吧,尔芙如此想着,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因为她从四爷的眼里清楚地看到了一种她不能理解的恐惧,难道四爷是在害怕她身负污名的死去,难道四爷已经爱她爱得舍不得和她分开了,想想这种猜测,还真是蛮带感的,那跟着德妃娘娘学本事这点小事,似乎也并非是不能忍受了。

只可惜四爷觉得这样安排还不够妥帖,虽然尔芙身边有他安排的花嬷嬷盯着,任何外界传言都不足以磨灭尔芙在他心中的分量,可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故事告诉他,想要毁掉一个人,舆论是最好被引导和利用的核武器,到时候即便是他相信尔芙的清白,可是一道圣旨下来,哪怕是后宫娘娘的一道懿旨,也足以彻底将尔芙杀死。

果然,没有他的保护,尔芙这个嫡福晋就如同是捧着金元宝满街溜达的奶娃娃,全然没有自我保护能力,即便是尔芙已经让赵德柱在府里拉起另一只收拢各处传闻的暗探机构,可是却仍然无力防备其他人的暗害,想到这里,他拉着尔芙小手的大手紧了紧,仿佛生怕她就这样被人抢走似的紧紧攥着,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丫头,不如我让张保来你身边帮助你吧,毓秀姑姑虽然擅长处理府中庶务,也能将府里中馈打理妥当,但是她手底下没有人手,这是她最大的短板,以后有张保留在你的身边,那么这府里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了,你觉得如何!”

“张保是你用惯的人,你突然把他调到我身边来,你前院的那些事情怎么办,再说我这边赵德柱还得用,实在不必要这么折腾,大不了就让赵德柱多往前头跑跑,让张保和陈福两位公公多带带他就是了。”尔芙笑着拒绝了,她并非是不信任张保,她是不相信张保和赵德柱的气度,如果张保被丢到后院来,赵德柱本来的位置就会不保,而张保也会记恨自己,因为不是自己的话,张保还会留在四爷身边做他风风光光的大太监,这种记恨是会一点点累计的,最后一定会成为不可收拾的麻烦,所以她选择了拒绝。

这些话,她没有藏着掖着,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了四爷。

四爷略一思考,也明白尔芙这种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便也就打消了这个有些不周全的想法,不过他却没有放弃要给尔芙身边竖起一面面高墙,防备那些无所不在的阴谋暗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