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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在朝堂历练多年,又经常研习佛道两家的经书,四爷早就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他虽然心里怀疑小阿哥的突然生病和尔芙有关,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看着,他理智上是愿意相信尔芙不会对府中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下手,但是乌拉那拉氏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太强大,加之在宫中长大,他见惯了那些宫妃为了谋夺前程使出各种各样的狠辣手段,所以不自觉地就会怀疑身边女人。

以前尔芙不过是他身边的侧福晋,生前死后的荣辱都牵挂在他的身上,又有乌拉那拉氏在前面替尔芙吸引火力,他也着实喜欢尔芙的单纯性子,不自觉地就会出面保护尔芙,但是现在一切变了,他心里隐藏着的猜忌就不可避免地从犄角旮旯钻了出来。

尤其是在他想要将小四阿哥记名养在尔芙名下的这个时候。

出身皇室,又经历过康熙帝对嫡出太子不理智的偏爱,他比所有人都明白嫡庶二字的区别,旁人不知道弘轩还活着的事实,他却是一清二楚,他想也许为了弘轩能顺利承继四爷府的亲王爵位,哪怕是性格最是纯善的尔芙,也必然会有自己的小心思吧。

在几种因素结合下,他怀疑尔芙就更加理所当然了。

“爷还不累,你也忙活一天了,爷在这陪你。”四爷嘴角仍然噙着一丝浅笑,眼神锐利地划过尔芙身后颤颤不安的于氏,轻声说了句,便起身走到尔芙的身边,扶着尔芙重新在堂屋摆着的官帽椅上落座,继续一言不发地端着茶碗,盯着于氏观察,眼神也会时不时地落在尔芙的身上。

在这样充满压力的环境下,不论是于氏,还是房中伺候的小宫女,皆是一副老老实实的鹌鹑样子,只有尔芙时不时地往四爷的方向瞟上一眼,多年相伴,她虽然不是个心思敏锐、擅长观察的人,却也比较熟悉四爷的性情习惯,她很清楚地察觉到今晚的四爷有些不对劲。

至于说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清楚。

约莫小半个时辰,廊下负责煎药的小宫女将一碗散发着苦味的汤药,小心翼翼地送到了于氏跟前,伺候着于氏喝下,这才对着尔芙和四爷俯身一礼,端着用过的汤碗,退出了上房,这也是因为小阿哥的年纪太小,即便是太医用药再精准,也怕一不小心伤到小阿哥的根基,所以像小阿哥这样年纪的婴幼儿病了,一般都是由奶口服药调理身体,再通过**分泌的方法,给小孩子用药,除非是一些急症,等不及这种慢郎中的方法,又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对小孩子用药。

瞧着于氏用过药,尔芙轻声提醒道:“先给小阿哥喂奶吧。”

虽说一时的肠道不适,算不得什么严重的病症,但是就算是大人这么折腾半宿,也难免会气色不好、浑身乏力,何况是小阿哥这样娇嫩的婴儿,她虽然是发自内心的不愿意给小阿哥做记名养母,却也不会故意害这样单纯无知的小孩子,她瞧着于嬷嬷喝过药就好像没事人似的抱着孩子发呆,心里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本打算盯着小阿哥好一些就和四爷离开的她,打定主意要早些让于嬷嬷领着小四阿哥搬过正院那边去了。

毕竟在她看来,这于嬷嬷对小阿哥真是不大上心。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这话,四爷就对着于氏先开口了,道:“你今夜仔细盯着小阿哥些,要是过会儿还不好就让人宫女过来正院通报,爷和福晋就先回去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左右于嬷嬷都用过药了,咱们看看小阿哥好些再回去吧?”尔芙更加不解了,刚才她建议四爷早些回去休息,四爷想都不想就拒绝了,现在该留在这里盯着小阿哥的情况有没有好转,四爷又突然就提出要回去,这样反常的四爷,让她有些不自在的提醒道。

“有奶嬷嬷和宫婢们照看着,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再说梁宇轶的医术,你也该了解的,明个儿早起,你还要进宫给额娘请安,左右没事就早些回去休息吧。”四爷很随意的说着,拉着尔芙的手就往外走去,不过趁着尔芙进净室里洗漱的时候,他却吩咐苏培盛连夜跑了一趟前院,从梁宇轶那里把小阿哥的医案要了过来,点灯熬油地坐在书房里研究了一个来时辰,一直等到尔芙都已经彻底睡熟,这才吹了蜡烛,重新回到内室里歇下。

一晚上,四爷和尔芙都没有休息好。

四爷是因为心里这样那样的猜测,整个晚上都难以安枕,天一亮就忙着起身上朝,尔芙则是半夜被吵醒以后,不能很快进入深度睡眠,没有一个良好的休息环境,弄得自己个儿一觉起来,反而比熬夜一整晚还难受。

早晨她随着四爷一块起身,在诗情等人的伺候下,草草洗漱,目光呆滞地坐在炕桌对面,看着四爷洗漱好,又换上了华贵的蟒袍落座,等着小厨房那边准备好的精致吃食摆上炕桌,一言不发地喝了一碗粥就放下了筷子,整个人很是慵懒地歪在榻上,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下,一直等到四爷临出门,她才好像突然回神似的呢喃了一句:“还是早些把小四阿哥挪过来正院这边吧,我瞧着于嬷嬷好像对小阿哥不大上心的样子,实在是不放心。”

“小阿哥还病着,还是先别折腾了。”四爷淡淡道,同时转身回到尔芙身边,伸手摸了摸尔芙有些发热的脑门,拧着眉毛对旁边伺候着的事情交代道,“一会儿打发个小太监去趟前院,让梁宇轶过来给你家主子请个平安脉看看,你们今个儿要是没什么大事,也尽量不要过来吵着你家主子休息了。”

“我没事,就是昨个儿没睡好,这会儿有些乏,睡会就好。”尔芙不大习惯四爷这种大惊小怪的做法,无所谓地嘟哝着,同时顺手扯过了被子搭在腿上,顺着四爷的胳膊就躺在了身侧的软枕上,双腿蜷成一团,如同小孩子一样窝在个球状,伸手揉着有些睁不开的眼睛。

“想睡就好好睡一觉,我让苏培盛去各院交代一声,不让她们过来吵你。”四爷闻言,全然不理会尔芙的反对意见,扭头丢给诗情一个肯定的眼神,俯身抱起缩成团的尔芙,动作轻柔地放到床上,仔细替她掖好了被子,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才领着苏培盛出了正院。

尔芙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她揉着还有些发沉的脑袋瓜儿,躺在床上愣了会儿神,又叫了诗情进来伺候着起身梳妆,简单用了两块点心,这才算是顺利完成了补觉过程,重新打起了精神,对着诗兰吩咐道:“我今个儿身子有些不舒坦就不去临水阁那边看小阿哥了,你一会儿替我跑一趟吧。”

“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诗兰没有应声退下,反而站在旁边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对于诗兰这句话,尔芙也是腻歪透了。

这些古代人就是喜欢绕弯子,什么不知道该不该说,分明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说出来了,非要多浪费些口舌,她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诗兰有话抓紧说,便将注意力都放在手边放着的小四阿哥的医案上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注意到了书案上放着的这本不起眼的册子,更不知道这医案是怎么跑到她书房里的,不过却不妨碍她的好奇心,毕竟四爷有四爷的怀疑,她也有她的怀疑,她也不相信小阿哥会这么巧的病了。

诗兰又犹豫了片刻,这才说出了心里头的疑虑。

作为一个心思细密的婢女,诗兰昨天无意中发现四爷深夜还坐在书房里的时候,再联想到四爷在临水阁的反复态度,便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她这个人太过谨慎,这才犹犹豫豫地折腾到这会儿,才鼓起勇气将心底的猜测说给尔芙知道,“奴婢觉得主子爷好像是怀疑主子出手暗害小四阿哥,不然怎么会早起特地点名让赵德柱去前院请了梁太医给您请平安脉呢,还让苏公公连夜把小四阿哥的医案要过来!”

“你多虑了,四爷不会这么想的!”尔芙无所谓地笑着说道。

诗兰见尔芙并不当回事,也不好再多言,唯唯诺诺应了句,便去临水阁了,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尔芙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之前没有诗兰提醒,尔芙只是觉得四爷的态度有些诡异,却并没有想通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她似乎想明白了四爷前后态度转变时的心路历程。

独自坐在阳光下阴影中的太师椅上,尔芙有些挫败地笑了。

她真是没有想到这样的事情会来得这么快,也没有想到她和四爷之间的信任是如此经不住考验,小四阿哥病得诡异,她怀疑过所以人都没有怀疑过四爷,却不想自己却是四爷第一个怀疑的目标,这种认知,让她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的天真,也让自己忍不住为自己可能面对的后半生生活丧失信心。

她想,她真的能和四爷一块白头到老么?

答案是不确定的,一直都是不确定的,却从未失去过信心。

将心比心,她以为只要她真诚地对待四爷,四爷又不是一个心硬如铁的人,总会对她不一样,但是所有的信心都在这一刻被打击一空了,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呆坐着多久,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四爷已经回来了。

她看着穿着一身蟒袍迎面走来的四爷,并没有起身迎过去。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么,有没有让梁宇轶过来给你请平安脉呢?”四爷如常来到上房,瞧了眼坐在书房里发呆的尔芙,伸手将外袍脱下,交给宫女拿到旁边挂好,迈步来到她的身边,轻声询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尔芙苦笑着道。

“怎么了?”四爷不解道,他知道尔芙并不是个很敏感的人,但是看到这样状态下的尔芙,还是有些心虚,不为了旁的,只为了他那一刹那的疑心,他太清楚尔芙对他的无比信任,这样的怀疑,让他不敢去看尔芙清澈如水的双眸。

尔芙伸手取过旁边放着的医案,递到四爷跟前,目光紧随着四爷有些闪躲的眼睛,自嘲的笑着说道:“昨个儿我就觉得你的态度怪怪的,起来又看到书房里放着小四那孩子的脉案,也就想明白了一些你的想法,你其实是在怀疑我对小四下手吧,你要是怀疑我,大可以开诚布公地问我,不必这样熬夜翻看小四阿哥的医案,也不必偷偷摸摸地猜测,虽然我不能将府里其他的孩子视若己出吧,却也不会对不懂事的孩子下手,就如同我告诉过你的,我不会原谅弘晖对我做的事情,对瓜尔佳府做的事情,但是我却可以不去想,尽量回避和他的接触,并不会去伤害他,不会让你为难,我这句话,不单单对他适用,对你其他的孩子也适用。

好了,我想说的话说完了,你信不信就是你的事情了。

我今天心情不大好,就请你自便吧。”说完,她就端起手边已经凉透了的安神茶几大口喝下,故作疲惫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内室走去休息了,她其实是真的累了,很想要回到房间好好睡一觉忘记烦恼,却控制不住大脑如同放电影般一幕幕的画面闪现,但是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怀疑自己的四爷,如何控制自己暴怒边缘的心情,所以才选择做一个鸵鸟,躲开想要解释什么的四爷。

只是四爷并不愿意让她就这样躲起来舔舐伤口,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胳膊,拦住了她要离开的去路,拉着她坐到了太师椅上,平心静气地赔着不是道:“我并非是存心要去疑心你,只是你当时挡在于氏跟前的动作太奇怪,加之于氏躲躲闪闪的眼神,所以我才控制不住地去调查,我之后就已经后悔了,本来以为你没有注意到,却没想到还是伤了你的心。”

“我知道。”尔芙敷衍地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