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是谁?"尔芙猛然回头,紧紧盯着声音发出的那个角落,颤声问道。
随着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过后,众人寻找的瑶琴,面无血色从玉米地的深处地爬了出来。
尔芙忙迎上前去,将已经无力起身的瑶琴抱在了怀里,一边梳拢着瑶琴散乱在肩头的长发,一边急声问道:"这是怎么弄的,你没事吧?"
说着话,她不动声色地对着四爷使了个眼色。
四爷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叫着李佳明磊和哈五就往瑶琴躲藏的那处玉米地找去。
殷红色的血,如同点缀在片片绿叶中的红色碎花瓣般,一个身量高挺的黑脸大汉就那样衣衫不整的倒在血泊之中,胸口处扎着的正是宫女制式的素银簪子。
"瑶琴现在的状况不大好,还是先回庄子再说吧!"四爷留下哈五在这里打扫痕迹,转身回到了尔芙身边,瞧着躲在尔芙怀里瑟瑟发抖的瑶琴,并没有将刚才看到的事情说给尔芙听,只叹了口气就拍了拍尔芙有些僵硬的肩膀,轻声说道。
"对对对,回庄子。"
尔芙这才反应过来,和四爷一块合力拉起了已经瘫软成一滩肉泥的瑶琴,由尔芙骑着四爷的那匹快马,小心翼翼地扶着瑶琴,一路无话的回到了庄子上。
"别担心,瑶琴不会有事的!"眼瞧着丫儿扶着瑶琴进了上房,一直强打精神的尔芙就撑不住了,双腿一软就脸色惨白的倒在了四爷的怀里,抚摸着她微微打颤的后背,四爷心下软成了一滩水,忙温声抚慰道。
尔芙也希望瑶琴是没事的,可是...
一桶桶地热水被从灶间拎到了上房,尔芙就这样在四爷的搀扶下,一直守在廊下,紧张的望着上房里的动静,之前在荒郊野外的地方,就算是点燃了两支火把,可是仍然光线有限,她没有瞧清楚瑶琴身上的状况,一直到回到庄子上,她才发现了瑶琴的狼狈,那如在泥塘里打过滚似的一身,再配合瑶琴染满了鲜血的衣襟,尔芙只觉得现在鼻尖都萦绕着一股子血腥气,她多怕她心里的猜测会成真。
瑶琴这样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子,孤身一人走在夜路上...
尔芙甚至都不敢细想,这是个多么残酷的时代,若是瑶琴真的失了清白,那该怎么面对以后的生活!
不过好在,丫儿给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答案。
瑶琴的贴身衣物都是完好齐整的,虽然外袍狼狈,还染满了血色,身上却也没什么伤口,只是脸颊有些红肿,看起来是有人大力击打过的,其他的一切都好。
"我进去看看她,丫儿,你去厨房沏壶茶出来吧!"尔芙趴在窗边看了一眼,却只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连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扭头看着端着衣物要去厨下清洗的丫儿,低声吩咐了一句,便一撩门口挂着的藏青布门帘,径自进了内室中。
内室里,昏黄的烛光下,脸色还很是苍白的瑶琴,穿着一袭半新不旧的粉色碎花细棉布中衣,正在对镜梳拢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见到尔芙进来,忙对着尔芙深施一礼,道:"奴婢让主子担心了!"
"快起来,别这么说!"
尔芙忙将瑶琴扶了起来,边说边将她重新按到了妆台前的绣墩上坐好,这才拿过丫儿搭在一旁的干布帕子,替瑶琴擦拭着脑后湿漉漉的长发,满是自责的开口道:"是我考虑疏忽,让你受苦了!"
"主子!"瑶琴一直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她就算是性子再坚强,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这次是真的吓到了。
尔芙就这样抱着无声落泪的瑶琴,沉默了许久。
一直等到瑶琴制住了眼泪,她这才问起了瑶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其实是真的不想让瑶琴再想起这么可怕的事情,可是她知道就让瑶琴将这些事情压在心里,这些事情定然会成为瑶琴的梦魇,只有让瑶琴说出来,让瑶琴将心底的痛苦都发泄出来,瑶琴才会将这件事慢慢遗忘,将那种痛苦的经历,慢慢的放下。
破而后立,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吧!
伴随着瑶琴断断续续的抽泣,尔芙总算是听明白了。
一个醉酒归家的莽汉,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一切都是那么的俗套,可是却是那般的可怕。
"不怕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尔芙温柔地拂过瑶琴的发顶,温声安抚道。
瑶琴抽泣着点了点头,说到了最后一点,那个莽汉死了,死在了荒野之中。
杀人是犯法的,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不过有些人,总是有些特权的,比如四爷和尔芙。
尔芙虽然不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冷血动物,却也不觉得那莽汉死得多么冤枉,若是那个莽汉不动邪念就不会引来死劫,唯一让尔芙觉得为难的就是那人据瑶琴说,应该也是个有家有室的人,家里的顶梁柱死了,那被留下来的孤儿寡母,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怜人。
"这些事情都交给我去办,你就别想这些事情了!"不过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尔芙抬手拍了拍瑶琴的肩膀,接过了丫儿送上的热姜茶吹了吹,见温度不是那么热了,这才小心地交到了瑶琴的手里,笑着让她喝些驱驱寒气,她又等着瑶琴喝过姜茶,脸色缓和了许多,这才扯了扯一旁已经捂热了的被子,让她躺下好好歇歇。
尔芙瞧着瑶琴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这才想起了还在廊下吹冷风的四爷,她刚要起身离开,便觉得衣袍被挂住了,只听得耳边响起了一道糯糯的声音,"主子,奴婢好怕!"
原来是瑶琴。
尔芙抬手拍了拍瑶琴抓着她衣襟的小手,柔声道:"我让丫儿在这里陪你,不用怕,这里很安全,外面有四爷的护卫队在,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
说完,她又指了指廊下来回转的四爷身影。
瑶琴这才松开了抓着尔芙衣襟的手,她虽然在回来的路上都是浑浑噩噩的,却也知道是四爷领着人来庄子上,现在更因为她的事情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冷风,她可不敢就这样再霸占着尔芙不撒手了,何况尔芙还留下了丫儿陪她。
她对着眼露担心的尔芙,咧嘴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你早点休息,等明个儿,咱们就不必在这里受苦了,我在丰台的那个庄子,你也去过,到时候,我领着你们在河边摆上烧烤架,来上一场自己动手的烧烤聚会,保管你吃得肚子都鼓出来了。"尔芙故作轻松地说了几句玩笑话,这才对着丫儿使了个眼色,让丫儿接替了自己的位置,继续陪着仍然有些后怕的瑶琴,转身去见四爷了。
一直等在廊下的四爷,瞧见尔芙出来就忙迎了上来。
"你也别太担心了,那个莽汉的事情,爷会安排人去处理的。"四爷看着仍然眉头紧蹙的尔芙,随手将手里握着的茶盏,递给尔芙暖手,轻声说道。
尔芙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瑶琴吓坏了。"
"你也别自责了,这并不能怪你,毕竟这是个意外。"四爷抬手将胳膊搭在了尔芙的肩膀上,将尔芙揽进了怀里,沉声说道。
是的,尔芙心里有对瑶琴的愧疚,但是更多地却是自责。
她十分自责,是她没有安排好一切,这才会让瑶琴遇到危险,如果她当时多说一句,让瑶琴请了庄头柯三一块去隔壁的村上,或是她不那么想当然的放瑶琴天擦黑还出去,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这都是她太自私了。
她私心里是爱享受的,她不习惯缺东少西的过日子,哪怕就是一个晚上都不愿意忍耐,所以在瑶琴提出要去隔壁村上买东西的时候,她才会那么轻易的点头同意,因为她知道瑶琴办事妥当,去了隔壁的大村子上,定然会将她需要的东西都预备齐全,这样她就能在这个寒酸简陋的小屋子里,继续她贵族般的生活。
"这不是意外。"看清楚自己内心的尔芙,摇了摇头,打断了四爷安慰她的话,轻声反驳道,"都是我这个人太自私,要是我能多考虑考虑瑶琴的话,我就不会让她那么晚出去了,一个女孩子家在这样的荒郊野外的行走,就算是不遇到那个醉酒的莽汉,也可能会遇到其他的危险,可是我却只是等在院子里,做出一副很担心她的样子,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去找找她,瑶琴受这么大的罪,其实都是我的错。"
"你不该把这些事情都揽在身上的。
她是你的贴身近婢,又是你院子里的掌事大宫女,将你的一切打理妥当,本来就是她的本职差事,而她遇到这样的危险,却是一场意外。
你也不愿意她遇到这样的危险,对吧!"四爷抱着捂住脸无声痛哭的尔芙,打发了一旁负责护卫他安全的李佳明磊,轻轻拍着尔芙的后背,温声抚慰道。
尔芙无声地摇了摇头,他不懂!
她并不是一个生活在这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在她成长环境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有一些特权阶层的存在,那些豪门大户人家,也仍然会雇佣仆佣,过着同样使奴唤婢的生活,可是却也不会视人命如草芥,她哪怕是明白知道四爷所说的那一切,明白瑶琴是她的婢仆,为她生,为她死是应该应分的义务,但是她的心里仍然会感觉到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就来自于她自小建立起来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
三观尽碎,那不过就是一句发泄情绪的话。
尔芙现在的这种痛苦,没有人能理解,甚至她不能对人言说,哪怕是她的子女,长时间的负担着一个这么大的秘密,她终于在瑶琴出事的时候,彻底崩溃了。
夜越来越深,她的泪水,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当第二天的晨曦,再次洒满大地的时候,四爷看着哭肿了双眼的尔芙,默默的叹了口气,将缩成鸵鸟状的尔芙扯了起来,扯着她,迎着刺眼的阳光,沉声说道:"你到底要伤心多久,瑶琴遇到意外,你为了她伤心懊恼,可是你这么折磨自己,难道爷就不会为了你的伤心心疼?
哭哭哭...如果哭能解决问题,那你就尽情哭个够吧!"
哭得太久,尔芙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这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来得太快,她不明白到底都是为了些什么,尔芙愣愣地看着对自己咆哮发火的四爷,迟疑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转身进了上房中。
太过自私的两个人,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
她希望她的男人是呵护、疼爱自己的,她是个百分百的小女人,而四爷原来是希望自己被一直注意,她从不知道四爷骨子里,也有脆弱、敏感的一面,也许这就是他们俩个人走到今天的最大原因吧。
之前,他们过得蜜里调油,不过就是假象罢了。
当弘轩的离开,让这一切都爆发了出来,想明白了这一切,她突然从绝望中,抽离了出来,她不该让自己再心软,也许昨夜的她,需要的就是一个四爷温暖的怀抱罢了。
现在的她,只有庆幸,庆幸四爷并没有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温暖怀抱,让她再次沉迷在那种虚假的温暖中。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时辰不早了,妾身这次出府,虽说没有带什么行李,却也要好好收拾一下,便劳烦爷在外等待片刻吧!"尔芙漫步走进上房,背对着四爷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笑着给了丫儿一个安心的眼神,淡声说道。
被丢在院子里的四爷,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过是不想再看尔芙流泪,因为尔芙的每一滴泪水对他来说都如刺入心底的刀子一般,让他痛不欲生,这才会厉言制止尔芙,可是他才开了口,便已经后悔了,而尔芙却没有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又一次的变成了刚回京的那个样子。
"一切随你!"毫无头绪的四爷,狠狠拍了拍脑瓜门儿,冷声丢下一句话就往院子外走去,心里头暗骂:这个死妮子,一句话就要让他这个王爷跑断腿儿去安排,真是太过分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