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尔芙的疯病越发严重,大嬷嬷几次求守门的护卫们去请大夫来,可是就如石沉大海般,只好玩了命的约束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更是让玉华等人哄着尔芙开心的玩,生怕传出什么不好的传闻。
只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大嬷嬷日日防微杜渐的防备着那些碎嘴的奴仆们,但是到底还是让外头的李氏等人都收到了风声,几次打发身边的丫鬟来送滋补的药材,只换来大嬷嬷一张黑脸,来人纷纷留下些冷嘲热讽的酸话,满是嘲弄的笑着离去。
"嬷嬷,甜妞有事想和您说说,您这会儿可方便?"甜妞红着一张笑脸,扭捏的站在大嬷嬷身前,低声说道。
大嬷嬷如往常般打发了钮祜禄氏身边的小丫鬟,正黑着张脸走在往正房去的青石板路上,只瞧得甜妞自厢房的耳房里蹭的钻了出来,眼中闪烁着怨恨和不甘心。
早就知晓这甜妞底细的大嬷嬷,微微挑眉,翘首张望着正房那边的动静,见尔芙似是睡下了,这才露出了一抹疲惫的笑容,站定了身子,似是等着甜妞继续说。
甜妞这些日子缠着曹媛,自是为了家里那些个被李氏缠住的老子、娘和兄弟们,被曹媛一拖再拖,这心里的邪火早就压不下去了,若不是因为这事她沾了手,她早就跑到正房里找大嬷嬷说道说道了。
每每想到此处,她便后悔。
后悔她走上了一条错的离谱的路,想着瓜尔佳氏软绵绵的没脾气,想着她只是这月华院里不起眼的小丫鬟,想着能傍上李氏的大粗腿,却不想这就是一条充满了荆棘险阻的独木桥。
早知如此,她便该在收到老子娘的口信时就找大嬷嬷出主意的。何苦现在还要瞧着曹媛那张冰山脸讨好,何至于她这条命都悬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是早知道不但没能捞出她的老子娘和兄弟,她就该谋求自己的安稳才是,而不是傻愣愣的如蛾子般往火烛上扑去。
事到如今,甜妞忍不下去了。
她打得主意,那自是想着要拉着曹媛一起死,若是能将那罪魁祸首李氏也拉下来,她这辈子也就不算窝囊了。
至于她对不住的瓜尔佳主子,那也只能当瓜尔佳主子没有福气了!
大嬷嬷听着甜妞那改变过若干个版本的话,这眼中闪过了一缕幽光,她倒是真没瞧出来这丫头还有这样的心思!
"好啦好啦,你也不要哭了!"大嬷嬷似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了甜妞还未曾说完的话,低声说道,"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嬷嬷一时也是拿不定主意,等主子醒了再说吧!"
说完话,大嬷嬷就将甜妞领着进了正房,吩咐玉华将其锁在耳房里,等到大幕揭开的那天,再将这妮子一块处置了便是。
尔芙笑眯眯的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手里却拿着一块琥珀核桃往嘴里塞着,弄得手上、唇上、衣襟上满是糖渍,瞧着就甚是狼狈,不过她倒是并未察觉般,只是继续塞着。
玉兰瞧着眼前主子这般样子,这眼睛里就有些泛水光,即便明知道只是做戏,她还是觉得太过委屈主子了,主子那般精致的人,如今却要这样子不要脸面,这李氏真是坏透腔了。
直到此时,月华院里包括尔芙在内的几个人,从未将怀疑的视线落在与李氏同谋的宋氏身上,毕竟这事看起来能得到益处的只有李氏一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尔芙迟迟不肯收网,她不相信宋氏能耐得住性子不动手脚,她更不相信宋氏是个仁信仁德的人。
...
转眼,十月过了一半,四爷似是一下子闲了下来,领着苏培盛一行人回到了庄子里,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禁足在月华院里的尔芙放出来,大家伙儿一同用晚膳。
守了月余大门的护卫们纷纷撤走,大嬷嬷的脸色好了许多,打发了玉华和玉涵往前院去请了府医过来把脉开方,又忙忙活活的给尔芙洗漱、梳妆,挑选着适宜的衣裙,那简直比过年的时候,还更要热闹些。
与此同时,曹媛也忙碌了起来。
甜妞失踪的事情,曹媛早就已经发觉,可是她却并未放在心上。第一,她做的手脚很干净,即便是甜妞反水,她也能将自己摘个干净,至于那出面绑架了甜妞一家人的李氏,又不是她的靠山和主子,她可是不在意的。
第二,那自然是她的戏份已演完,她只需要等尔芙等人往湖边小筑去赴宴的时候溜走,即便是甜妞在怎么往她身上泼脏水,又能伤害到她一分一毫咩!
答案显而易见,曹媛换上了一袭利落的短袍、长裤,又对着铜镜涂涂抹抹的大半晌,这才算是停了动作。
趁着外头忙活活的时候,她就佝偻着身子走出了房门,顷刻间消失在了人群之中,仿佛是庄子上最常见的粗使婆子一般,任谁也看不出她那伪装下的风姿。
只是她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花嬷嬷的注意中,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掌灯时分,湖边小筑的二层小楼里响起了阵阵丝竹声,莺声燕语点缀其中,显得格外的热闹。
尔芙穿着一袭水绿色的湖水纹大襟旗装,外罩着墨蓝色缎面披风,领着玉华、玉涵两人出现在了人前,让原本等着看热闹的李氏和宋氏都不由一怔。
"妹妹这身子可是好些了?"不待乌拉那拉氏开口,李氏就急急的上前问道,那模样显得多少有些心虚,让正低头和乌拉那拉氏说话的宋氏蹙了蹙眉,不禁暗道一句猪队友。
"呵呵..."尔芙不答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眼中直勾勾的瞧着圆桌上摆着的糕点和糖果、蜜饯等高足盘,活脱脱一幼稚孩童的表现,却又不忘礼数的对着乌拉那拉氏屈膝见礼,让原本李氏和宋氏提起来的心落了地。
乌拉那拉氏眼底闪过了一抹心疼,忙让人扶着尔芙落座,又让人将备好的蜜饯、干果等小食送到尔芙跟前去,免得她在四爷跟前漏了怯,让人捡着机会踩她。
尔芙垂眸,掩饰住了眼中的水光泠然,抓着蜜饯黄桃就往嘴里送,玉华忙送上了帕子替尔芙擦手,这才免了尔芙出丑人前,却也让宋氏和李氏情不自禁的对视了一眼,暗暗打定主意,今日就让这浑浑噩噩中的瓜尔佳氏堕入深渊,再也不得翻身的机会。
人在落魄中,才能看清楚谁是真朋友。
这话在什么时候都适用,尔芙并不痴傻,看着乌拉那拉氏眼中的心疼与言语上的回护,怎么能不明白她对自己的好,却碍着计策尚未凑效,只能这样忍耐着。
冬日来临,这天愈发冷了,虽说烧了地龙,燃了炭盆,但是这般傻愣愣的坐在门口吹风,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尔芙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玉华,与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无二。
尔芙的动态,一直落在这房中每一个人的眼中,一心看好戏的李氏等人,那掩唇轻笑的动静,倒是将屏风后演奏的丝竹声压了下去。
"这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难得你们这么高兴!"四爷径自打了帘子走进,环视了一眼左右,朗声问道。
李氏故作娇羞的遮了遮脸,"不过是些个闲话罢了!"
"李侧福晋说的有理,妾瞧着瓜尔佳侧福晋这些日子越发小孩子气了,所以才笑着说了两句!"钮祜禄氏很有几分炮灰女配的潜质,明明这事与她没有干系,却也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那挤眉弄眼的模样,活脱脱就如跳梁小丑一般。
相比之下,与钮祜禄氏同时入府的董鄂氏就显得沉稳多了,只是淡淡的瞧着还可怜兮兮嘟嘴的瓜尔佳氏不出声,却也让刚进门的四爷注意到了坐在门边的瓜尔佳氏。
四爷故作不懂的瞧了眼,倒是也没有搭腔,直接就迈着大长腿走到了乌拉那拉氏身边落座,瞧着缩在门边的瓜尔佳氏,似是有些不喜的蹙了蹙眉,冷声说道:"虽说只是府中家宴,但是这该守的规矩,总是要注意些,堂堂侧福晋缩在门边,这可是存心给福晋添堵不成?"
"爷,您误会了!瓜尔佳妹妹多日不曾出门,之前又正是病着,想必是怕过了病气给姐妹们罢了!"乌拉那拉氏忙打圆场的说道,生怕府中的传言让这些女人捅出来。
"爷瞧着她气色倒是不错,反倒是福晋,这眼圈有些发青,可是府里有人给你找麻烦了?"四爷收回了落在尔芙身上的视线,大手覆盖在乌拉那拉氏的手上,低声说道。
乌拉那拉氏忙摇了摇头,她可不能给那些女人开口的机会。
转眼一月过去,虽然她明知道四爷不会真的厌了尔芙,但是她也不能担保尔芙的身子没有问题,所以她只能尽她所能的保护尔芙罢了,想着错过今个儿这样的日子,让人请了太医好好瞧瞧尔芙的身子。
四爷笑着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冷声吩咐开席,径自牵着乌拉那拉氏的手就坐在了主位上,而尔芙也由玉华和玉涵扶着往桌边走去。
席上,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众人纷纷低头吃东西,时不时挑眉瞧瞧上首表演伉俪情深的四爷,那怯生生的模样,让装傻子的尔芙心里偷笑不已。
屏风后的丝竹声如泣如诉,为这平静的夜里增添着别样的情愫。
"今日这曲子不错,可是府里养得那些个小家伙儿们出师了?"四爷微抿着酒水,打破了席上的平静,笑呵呵的问道。
乌拉那拉氏被问的一怔,随即很快的摇了摇头,轻声道:"爷让人从南边买回来的孩子们,虽说也算是小有所成,但是还上不得台面,怕是还需要些时日,这次的乐师是李侧福晋托人从南城请回来的,说是什么从保定一代来的班子!"
"着实不错,李氏用了心,稍后可得好好赏他们!"四爷淡淡勾唇,把玩着手中的青花酒杯,眯着眼睛说道。
李氏俏生生的起身见礼,"爷有所不知,这么好的乐师班子能被妾身请来,这还是瞧得瓜尔佳侧福晋的面子。
这整套班子都是瓜尔佳妹妹娘家调教出来的呢,只不过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将这已经成了气候的班子赶了出去,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真让他们闯出些名堂了,也让妾身捡了个献丑的机会!"
说完,李氏还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尔芙笑了笑,那做派总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了解内情的尔芙,却在心里冷笑连连。
丝竹声依然悠扬,尔芙只当于己无关,继续吃着可口的八宝鸭子,那一勺勺的往小碟子里舀着,一口口的往嘴里送,让心存杀机的李氏笑得更甜了。
"听人说,这些下九流的乐师、名角等人物,虽说上不得台面,但是培养起来,那也是不容易,真也是瓜尔佳氏这样的贵人家里,怎么把这好好的人物就赶了出来,平白便宜了这些个卖艺求生的东西们!"
钮祜禄氏说聪明,还真有那么几分小聪明,听着李氏那有些奇怪的说法,这会儿迫不及待的出声,仿佛生怕别人听不明白似的,让原本想要打配合的宋氏乐得轻松,神在神在的作壁上观。
"好好的一场家宴,说那些个不相关的事情作甚!"乌拉那拉氏见钮祜禄氏说的过分,单手拍了拍桌面,沉声喝道。
话音刚落,屏风后的丝竹声一顿,一看起来眉清目秀,年不过二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袭细棉布的墨蓝色长袍就绕了出来,不待旁边守着的丫鬟们发难,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圆桌附近,重重的叩首一礼,顶着脑门上的青紫,略带哽咽的说道:"贱民秦敬,请四贝勒爷安,请四福晋安,见过李侧福晋,见过瓜尔佳侧福晋!"
"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一贱籍乐师,哪轮的上你来请咱们主子爷安!"苏培盛一直候在门口,被这乐师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打着帘子钻了进来,冷声呵斥道。(未完待续)